绿水三

  • 作者: 怀山
  • 更新时间:2016-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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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躺在藤摇椅上穿旧棉衣的胖桶终于停下无意识摇折扇的行为,折腾着起身,用胖手在小桌上摸起火折子,半晌油灯亮起来,豆大的火苗在风中瑟缩几下,勉强照亮胖老头五十岁左右福气的脸。

“这地儿管小老儿叫羊老倌。”胖桶又把自己晾在了藤摇椅上,慢吞吞晃起摇椅来,“小哥儿来这干嘛。”

“说来看望您的成不成?”

“看望的可没那好心肠,个个恨不得生多条舌头喷多两句不让小老儿安生,哪有小哥儿好脾气,站院里看小老儿半个时辰。”胖桶依旧闭着眼,就像一条冬眠的蛇,盘在自家洞穴里小憩。

“也许我只是在想说辞。”

“那小哥儿可没下午的胖小子有心,这什么事都怕有心,如果你脸皮再厚些,那可就绝了,谁也那你没办法。”胖桶音声越来越轻,到最后只剩下梦呓般的迷糊,厚厚的嘴唇微张,再也听不清什么。

“其实您可以大声一点的……”

“啧,和术士谈话就是麻烦,装睡都不行。”胖桶忽然睁开眼,从小桌上利落抓起副老花镜压在鼻梁上,满是不耐地道,“说吧说吧,别一会跑去告状叫人来关小老儿禁闭!这儿的医生可没甚好心……”

“秦岿让我来这儿看看您。”

“果然是你!!那小子让你来你就来喽?!你家叔叔该气死。”老花镜的作用似乎只是主人看清来的是谁,主人一看清可怜的老花镜立刻被摔在院子里,四分五裂。胖桶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让我有种眼前人褪下层层伪装的感觉,他气呼呼地瞪我有几分钟才好似瞬间失了力气那般瘫在藤摇椅上,大口大口喘气,“呼呼,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臭小子!头上的绷带是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这演技也忒好了吧……我该怎么继续下去啊。没台词了都。[……]

“呔!”胖桶一声怒喝打断我妖异化了的思维,“不许腹诽!!好东西布可没教给你,坏习惯倒是教得妥当!过来!!小混球!哎呦,我是你爹爹!!!”

“……”那一瞬间,我面无表情了,这神发展是怎么回事啊!敢不敢提前通知一声啊喂!![……]

“摆张死人脸给谁看!过来!”

“那个,我可能进来的方式不对,不好意思啊,我先出去一下……”

胖桶脸色一变,冷哼出声,堪堪打断我的说辞便不再开口,只是不时晃悠藤摇椅,一片黯淡中摇椅咿呀作响,让人心里忐忑。好久,他才幽幽开口,“十三年前的三内书室,你叔叔在那儿当学官。我来胥川当顾问,当时镇公会可没顾问官这个编制,那位子是我硬生生挤出来的,没有现成的办公室,兜兜转转被安排到学政那边,巧了,就和你叔叔邻桌。你叔叔说我体虚心重,就在天井里栽了棵桃树。现在还开花不?”

“不怎么好吧。”我回想破水厄那晚在桃树脚下开挖的事,桃树属阳,栽在阴井上边虽有镇压之效,可树本身要长好难度就大了。

“它是代我受过。”胖桶沉吟一声,不胜唏嘘,“还记得你干爹我的名讳么?你那时倔得很,让你叫干爹偏不叫,一会叫爹爹一会叫胖桶,拿糖哄也不听话,你叔叔有舍不得打,由着你了。你都不记得啦?”

“不清楚。”我老实回答,小时候的记忆说实在是断层的,有时候甚至是几个月的空白,不过,咱有作弊器不是。[你倒是物尽其用。]好说好说啦,猜你是共生型灵体是也不是?[摊上你这种主子……是啦,是啦,阎傅盛说的是真。]

“罢了,罢了。尽说些往事也没甚意思。你叔叔还好?”羊老倌阎傅盛扭扭桶腰让自己躺得舒服些,“那老小子一定是忙,不然你不见得来这地儿。”

“是忙。”

“你小子也忙,说,秦岿教你来干嘛。”

“您知道的。”我能说新少主让我死乞白赖地一定要认您做干爷爷么?话说他认就是干爹,干嘛到我这就是干爷爷,欺负脸嫩的吗!!再说阎傅盛看起来也没那么老啊,也就五十岁上下……等等,资料上说他是十几年前就是要致仕的人,规定的致仕年龄一般是七十,也就是说现在他也该八十的了!

“哟,发现了嘛。”阎傅盛冲我眨眨眼,这动作以他的胖脸做起来极带喜感,我却笑不太出来,外貌好弄,魂力却做不得假,连体内生气都丰沛成二三十岁的样子,这种效果,怎么看都不像是保养出来的啊!!

“您和家叔要好?”

“嗯,较真来说,不算好。真正要好的是你阿爹,你还在娘胎里那会儿我们两个就是忘年交,当时就约好让你当我半子,可后来你叔叔倒有些后悔,那时还闹僵过。”

“闹僵?”

“嗯,我说你大名随你家规矩了,小名说什么该让我来,我占个傅字辈,排一排你该是卿,于是我就说叫卿卿,你叔偏不,还要叫什么豆子,他自己叫瓶子心里不平衡就算了,干嘛拉你下水。结果不就吵吵上了呗,最后闹到不让你认我,直到我来胥川才第一次见着你。”

阎傅盛顿了一顿,似乎还回忆什么,可眸子逐渐清明起来,“你记不得我,干爹就免叫了,有心就称我一声老倌。秦岿那边你别理,老倌替你出气。现在铁定出不了绿水,权且在我这儿歇一晚。你那些同学发现不了吧。”

“这个,用个纸替就能掩过去。”

“老倌我十八出仕,二十入朝,五十领了四处,别人送我个浑名笑阎王,到现在三十二年,怎么说和术士打交道得有小半辈子,还是看不懂你们的道道。卿卿啊,你说术士和平常人都有些什么不同啊。”

“难说。”

“你叔叔呀,几个月前把我从林易那弄出来就给我这个,说是补元气的。”阎傅盛从怀中掏出个青花攀枝鼻烟壶递给我,“卿卿要不要看看。”

“布家南春壶,小叔的手笔。”我没有去接,只是远远地瞟一眼,暗自心惊,这东西可是半禁忌,小叔竟把它送出手。

“你倒不稀罕,不稀罕好啊,能省多少烦心事。”阎傅盛收回南春壶,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一丝苦笑挂在他嘴角,“有时候我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他?小叔吗?

“别想啦,不在其位,想破脑壳也白搭。说说你的事,老倌好不容易把朱家小子招来,便是怕你跟来卷进是非里,专门从东苑搬到西苑,没想到你还是来了。你是个谨慎的,没把柄在秦岿手上断不会来这儿。我说得对?”

“对。”我忽然有点纠结,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我面前这儿极有可能是四处的隐藏头儿,看架势还是个在做人质的头儿,只是先前是在林家手上,现在在青宗手里,于是我对四处有独大之势与不甘暗处的推断,由于这一点大打折扣。[明明全错……]闭嘴!

“呵,”阎傅盛一哂,“有你叔在,除了性命,别的都不算是把柄。秦岿小儿哄你呢。”

“我想也是。”我有点脸红的倾向,实在不好意思说人家用您的手下哄我来求您收干孙子好助他完成任务吧。

“结个干亲我不是不肯,是他秦岿小儿不愿意。他怎么跟你说的?”

“您不愿收他当干儿子,四处和青宗关系不好,他没办法交代。”我顺口说个原因,也算半真半假。

“我确实不愿!老子有儿子了!只收干孙!你们宗主是知道的,派他来这儿一是给他选一堆有前科的亲卫,二是拉拢四处老倌一派,三是顺道压他辈分。你看,姜还是老的辣……卿卿怎么脸红啦。”

“……”我凌乱了,这都分工合作打压敌人了,青宗和四处关系一点也不尴尬好不好,就算知道沐瑞那庸医是间谍也当成外帮友人监视好不好,根本没有危险系数啊啊啊!!!被坑了,被坑了!!!

阎傅盛憋着笑,黑亮的眸子里闪着快活的光,就连双下巴也抖起来“哎,你这孩子,你当你家宗主给归家那小儿取名‘岿’是何用意?不就是在提醒宗众‘狼子野心、不可不防’么。看样子卿卿是一头撞上个‘秦’字出不来啦。”

“不、不是。”我结巴起来,血液都涌向面部,脸烫得要命。[噗……][嗤……]闭嘴,你们不准笑!!等等,你们……[没跟您说吗?我们是……][双生]没有!!你们耍我吗!!喂!

“差不多就洗洗睡吧。我让沐家小子来带你。这会子功夫他该在隔壁。”阎傅盛颤巍巍地起身,似乎想往内室走,“别,不用卿卿扶。卿卿扶一下,往后都会想那滋味,那可难受得紧。”

“老倌明天就搬回东苑,那才是养老的地。林易安排了人,一天没我消息,他睡不安稳。对了,他家的嫡孙女没难为你吧。”阎傅盛忽然停下来,回头问我。

“没。”

“那就好,就好。”老倌阎傅盛的身影一晃消失在屏风后边,只剩下他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和随口乱哼,“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

若干年前,通过博士六试的我在总坛集训,一向闷骚的徐来前辈居然跟我说了一大段话,面无表情地絮叨良久。

前辈,前辈,我知道的啦,就算是赋闲也不去绿水。

嗯,西苑大部分是被青宗软禁的家伙,看守他们全是二少一系的人。

我知道,派系之争嘛,绿水是二少的地盘。

不,绿水是师傅的产业,二少就是不争才去的。事情没你想的复杂,也没你想的简单,老老实实听话,没人把你放那儿。

如果我衰到一定程度呢?

那就乖乖待在地上,师傅把你捞出来不难。到了地下,就没人救得了你了。绿水地底深处,有个石牢,据说在那里千斤石门和血封是日常用品,守在那的不是人,里边关的也不是人,你懂的。

徐来前辈,你给至少给我点表情让我觉得事情很大条啊喂。

“不过,你误闯了也不要紧吧,守卫不吃二愣子,它们比较喜欢自作聪明的傻帽,快点,迟到了又是我挨骂……”少年时期的前辈拎着我忽然加速,漫不经心地补上一句,“在青宗,绿水地底是个忌讳,别四处和人说,你向来缺心眼。”

你向来缺心眼,向来缺心眼,缺心眼,缺心眼,缺——心眼。

若干年后,前辈一语成谶,我不但在梦境里安全地逛了那个地底石牢还大大咧咧地缺了一次心眼,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喂!]

在风中凌乱了好一会,老倌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我才收拾好四下破碎的心情,浑浑噩噩地飘出老倌的小院,也没注意阴影里藏着个人,直到某人压着怒意的声音几乎从耳边传来,实打实吓我一跳。

“满意了?”沐瑞双手抱胸斜靠在过道墙上,极妥帖地把自己藏在浓浓阴影中,身上血腥味重得吓人,感觉就像从血池里捞出来的。

“你受伤了?”

“……没有。”沐瑞诡异地停顿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接从阴影里走出来。于是,我看到一个半边白大褂被染红还嘀嗒嘀嗒往下滴血的变态医生,场面相当震撼华丽。

变态医生沐瑞在我面前停下,对我的惊异浑然不觉,或者说,是故意为之,他面色如常地脱下白大褂给我,语气里满是戏谑,“怕啦?要不要摸摸?”

“你杀人了?”

“是救人。”庸医见唬不到我,自己把白大褂卷成一团包住染血的地方,“隔壁有位病人一到这个点就爬上假山边唱戏边割脉,让他动手就歇三到七天,不让动手他一有机会就割别人的。于是,每天总有几个医生陪他吃晚饭,看他开唱就在假山下边等急救。”

“哦。”

“今天他唱‘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情绪不太稳定,创口有些深。我不太清楚情况,离得太近。”庸医捏住我下巴,把我的脑袋转了转,“现在看伤口似乎没什么事,你的恢复力越来越强悍了。”

“你替他处理伤口了?”

“没有,文瑜有主治医师,他会负责。”

“你记了他的名字,可他不是你的病人,真少见。”

“嗯,西苑里真正的病人就这一个,不记着都难。”沐瑞放开我的下巴,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东苑养老那边倒有许多老人病患者,可惜曾经的上位者们大都不易信人,都带着家医。走这边,回去。”

“喂,沐瓜,你知不知道秦岿……”

“归家的事,我知道一些。”沐瑞单手拿着一团白大褂,另一只手狠狠勾上我的脖子,恶趣味地拽着我走,“毕竟,我家曾经也是他们信任的家医。有些时候,医生知道的事比家主还多,人的身体可是出乎意料的实诚呢……”

“也是就在那段要闭着嘴过活的时间,我认识了还姓归的秦岿和他的母亲,一个相当温和的女人,那时的秦岿满世界跑,只有在妈妈的怀里才静得下来,相当欢脱。”沐瑞稍稍停下,提了口气,“结果,再见时他缩水了,我也认不出。”

“这种话,不要在这里说,‘人’挺多的。”

“明明没人。”沐瑞怔住,有点呆模呆样地四顾,把空无一人的过道都看一遍,带着十成十的揶揄对我说,“你骗我呢,罐子卿卿。”啊啊啊!!!卿你妹!偷听,竟然学会偷听!无耻,无耻了你!!!

“喂,小心点,别去乱闯地下室什么的。”

“知道。”庸医淡淡应声,勒着我脖子的手臂紧了紧,有点弄疼我,“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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