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女三

  • 作者: 怀山
  • 更新时间:2016-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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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萤,霜降则出,霜化则眠,一种朝生暮死的小虫,霜女,胥川的司霜之神,主管霜降之事。两者的关联诞生于很久之前。霜萤于雪原中翩飞,身姿曼妙,冬神见而怜之,赐予神位。传说,冬神俊美无双,从此霜女不容颜色稍逊者。再过了很久,上一任霜女消殒,某只修出神识的百年霜萤顶上。又几年后的今天,她大摇大摆地再次出现,踩我的脸。

谁知道呢,世间的事就是这么无常,本被卑微术士困在逼仄的黑坛子里,不见天日,硕大臃肿的虫躯化为尘土,只剩下一块灰暗的甲壳碎片,如今却登上云端,掌一方命脉,很戏剧化对吧。

不过,我更没料到呢,新旧之交,神域该忙翻天的,她竟然有空委屈自己借一个长相平凡的货郎偷渡来完成一个凡间的请托。

“你是说,天井里的黑坛子?”蓝兰帮莫小言系紧鞋带,打了好几个蝴蝶结都很丑,每一个让她满意。

“当然不是,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没有被哑伯叫去忘川种花还是自由泳……”我用力踢出一颗石子,看它滚进行人的鞋中,被一大堆脚踩了又踩,“您倒是快些,磨磨蹭蹭的,难道您不会系鞋带?哦,二福,帮帮忙,误了时辰可不妙。”

“好了。”蓝兰迅速打了一串死结,相当不漂亮,歪七扭八地挂在小牛皮鞋的鞋面上,“就不能另挑一个日子,快过年了!”

“兰姐姐,小言想去……”莫小言拽下蓝兰的袖子,小声说。

“那就快些。”我一手扯来对着糖葫芦流口水的二福,加快脚步,“二福你东西拿了没?”

“拿,拿了。”

“真的要去?”蓝兰有点不甘心,牵着莫小言赶上我的脚步。

“里巷的原住民,都不过节,因为一年到头都很忙,忙着各种生意,而且一到过节,不论是清明中元还是元宵重阳,事情不但不少还会变多,多得脚不沾地,所以啊,这里一到能休憩片刻的时候,才算是节日,过年不过是找个机会大扫除罢了。”我用力拉着二福,从各种摊档前过,二福眼睛馋得发红,脚也挪不太动,拉着很费劲。

出了里巷那片从小贩们锅子里冒出的白雾,鸡鸣巷猝不及防地在眼前展开。这儿个兴隆地方,不用等着过节,也不用等着天亮,一年四季,白天黑夜,这儿都挤满了各种行当,有铺面的没铺面的都一起吆喝,金元纸呦,鲜果儿哎,上好的寿材,油炸圈儿呀,香烛这儿瞧瞧,烫呼呼的烤红薯,寿衣八折便宜卖啦,糖人不甜不要钱,剃头的剃头的,大个馄饨啊哟,各色骨灰盒子,专业哭丧啊,磨剪子的来……人潮从这边涌来,又从那边流走,忽如其来的热闹差点把我们冲散,情急之下拉住蓝兰的格子围巾,一把将她扯出人堆,只是今天剩下的时间里,蓝兰的脸都是黑的。

我们到了。

鸡鸣巷有很多眼前这样的民居,首先看见的是很平常的一扇黑木门,上边贴着张倒立的福字,纸面发黄,墨迹也看不清,门后一个小院子,正对着门的那间是堂屋,边上的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厢房,屋里屋外一眼能看明白,什么东西也藏不住,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今天这儿门前没有摊子叫卖,只聚了一群人。

我拉住莫小言,现在进去太早。

哑伯站在小院里和殡葬公司的人还价,几个面熟的工人在边上那间厢房里进进出出,打扫收拾,不一会儿就捡出两袋子物件放在天井里。哑伯送殡葬公司的人出门,载着七婆的车缓缓开动,穿过门外送行的人们,开向远处,把七婆带走。

车开到尽头,拐个弯不见了,门口的人散开去,留下几个棚屋村的闲人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七婶儿是个苦人儿。

你又知道了?

那是,西街的事没我不清楚的。

那你说,你说。

她呀,年青时就是个不正经的,不学些女子的东西,四处替人算命问米,弄得乌烟瘴气,家里就不要她了。她自个儿也不争气,当时没求着留下,跟个男人跑到西街,后来——

后来怎么啦?

家里失火,她那张鬼脸就是那时烧出来的,没了男人,没了家当,惨是惨,可还剩个女儿。说声还好还好吧,也不太好,没有几年,女儿说要摘梨花,从树上摔下来,也去了。这下,她就疯了,整天抱着个布娃娃在树下唱歌,说什么把花儿唱出来女儿就回来啦,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地底下唱着。

哟,真是可伶可怜,连死的钱儿也没有。

闲人们哄笑起来,勾肩搭背,摇着酒瓶一块打酒去了,巷子那边,有一家老毛酒家,酒水便宜,老板娘也泼辣,极招闲人喜欢。这不,远远地就听见老板娘中气极足的叫骂,挨千刀的赖皮生疮狗,外边叫不够还跑进来乞食,白养你了,滚!

接着,毛家的猫儿便趾高气扬地从闲人跟前踱过。

“您怎么来啦,”哑伯终于发现我,面色阴沉下来,小眼睛盯着二福,“你小子怂恿的?皮痒啊!”

“没,没……”二福瞬间躲到我身后,他才不傻,会拿我当挡箭牌的。

“唉,老朽事多,怕是不能招待您的。”哑伯拂去青衫上更本不存在的尘,朝我一颔首,径直走进堂屋,又投入到盯人干活的事业中去了。

我领着人进门,院子里还是老样子,冷冷清清,什么也没有。小时候被喜谷骗来过,当时院墙上还有许多烟熏痕,浓重而狰狞,七婆就在墙角下择菜,好的那边脸正对着我,和蔼地笑着,我暗自缓了口气,传说中的鬼面婆也不是很可怕,接着,七婆转过头,问我要不要吃糖……

当时我就哭了。

堂屋里一片白,工人们在布置灵堂。七婆年青时的照片被供在案上,冥烛的光打在上面,镀了一层金色。照片中的人在笑,看着下边哭天嚎地的披麻者,笑得极好。披麻的哭了一会,站起身来接奠仪。二福傻乎乎地递给他,又傻乎乎地笑着淌口水,披麻的也不恼,掂掂奠仪,又回去俯身下拜,更加卖力地大哭。堂屋另一边哑伯被一堆人围着,推推搡搡,死的是我老姨妈,凭什么不给地契!

“不停灵吗?”蓝兰问我。

“嗯,西街这儿,怕尸变。”我努力把二福推出灵堂,不想让他在这煞风景,“咱们去屋后,那儿好。”

七婆家的堂屋后边,有一棵枯死了的老梨树,很高,枝丫探出墙头,第二次来这儿就是靠它来翻墙,进了院子后,喜谷指挥大小孩子四处捣乱。

“在这儿吧。”我跺了跺梨树下的某处,“我们挖到一个黑坛子,里面什么也没有,然后七婆跑出来,我们就翻墙走人。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啊。”嗯,我好像是踩着二福的肩上墙的,那时我叫他福哥哥。

接着,我和二福像小时候一样,用手刨起土来。

……

距现在还未一个小时的书库,

绘鲤屏风之内,华服少女端坐在锦垫上,捧着一杯清茶细品。说是品,却不见玲珑的樱桃粉唇触一触那白瓷杯沿,她,只是轻轻地垂下眼,任一泓秋波藏于眸底,静静闻着茶香,好似江南烟雨中那把等人的油纸伞。

“去七婆家在当初发现您的地方挖一挖?”

“没错,挖到那东西就送给叫莫小言。”

“哈?”

“这是她最后的愿望。”

“您不是厌恶丑陋者么?怎么……”

“嘁,不是什么都可以问一问的,青宗博士,你若想小时一般可爱倒好。”少女轻叹,如繁花吹雪,“老娘只是偶尔想想母亲的时候,附带会记起她的歌罢了,真烦,一直唱,一直唱。”

所以,您从一开始就认识我对吧!故意踩我脸的吧!故意的说我不帅的吧你!!

……

“丁丁,挖、挖到了。”二福举起一只布偶,她很丑,很旧,沾满泥巴,但每一针都由里到外透着精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三十九个。你说,那个“每年都做一个布公仔给死去的孩子”这种桥段发生的几率有多大?[……]

最后一个装在盒子里,一开盒子那家伙就蹦出来,黏着莫小言不放,莫小言咯咯笑起来,像所有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一样。

“小言要好好吃饭。”丑丑的布公仔说。

“好——”

“小言要自己穿衣。”丑丑的布公仔说。

“好——”

“我和小言做朋友。”丑丑的布公仔说。

“好——”莫小言把丑丑的布公仔抱进怀里,“把你放在心上,这样,永远都是好朋友。”

我打了个冷颤,气温忽然变低。然后,有句诗怎么说来着,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大中午的,高大的梨花树上结满白霜,枝枝桠桠挂满千万的羊脂白玉片,白露横空,一眼惊鸿。

树下,月白色的女孩微笑,笑容与七婆年轻的样子竟有些相像,“开花了啊。谢谢你,小言。”说完,女孩化作光点散去。

“呐,这就是我们当术士的意义之一……喂。去哪里啊!”

鬼使神差的,我提点了两个麻烦丫头,可蓝兰不领情,拉着莫小言跑掉。真是,难得我耍帅一次,不会好好听吗?见鬼而已,不用那么怕吧,真是青涩又不可爱的学生。[总比姓秦的好]对啊。

“回去了,你看她们都走了。”我拉拉二福,这家伙痴痴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婆婆,去哪儿了。”二福呆呆地问不合时宜的问题。

“进火里。”我努力拉着他走,像扯着一头牛。

“不埋,土里吗?”

“不埋。”

“那就,不是‘死’了。”二福高兴起来,甩开我的手,跳着跑掉。

还记得吗?[什么?]

有人问过我,若是有孩子在你面前逝去,你会如何。我当时答不出,跑去问元相老师了。[你不知道?]也不全是,那时忽然知道死并不是老人的专利,小孩子也是会死的,不知怎么的想到自己也会死,有点想不清楚。 [这样啊,然后?]

好像记得,老师微笑,用他的大手弄乱我的头发,不用担心啊,小豆子,在这个的地方,生命是环环相扣的圆,有死必有生。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你慢慢悟吧,我得走了,略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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