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阴沉潮湿的青石板在黑暗在延伸，两旁是千篇一律的朱漆木门，漆色鲜嫩如血。木门之后不是有着古风摆设的房间，而是一扇千斤石门。泛着骨白色的石门守着一个个不见天日的石室，严丝合缝地扼杀门后囚徒的哀嚎挠门声，留给石板路一片沉寂。身躯早已腐朽的守卫披甲执戟便幽灵似的游荡在这片沉寂中。偶尔，有兵戈之声，渗人得很……
“醒了？”庸医的丹凤眼在眼前出现，只是不像以前那般神采飞扬，隐隐有几分疲态，“你就不能给我省点事？”
“这是个意外。”我闭上眼不去注意伤口传来的钝痛，倒霉，在这也能被偷袭。
庸医的办公室一如既往的光彩照人，几只立柜里全是奖状奖杯，发出的光芒大概已经刺瞎好几双合金钛狗眼。不过除此之外，其他摆设倒是与闲逛路上看过的其他办公室一般无二，办公桌、文件柜、三把椅子，连花纹样式都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儿根本没有床，所以庸医大概是把桌面腾出来让我躺着了。我歪歪头，果不其然地看到一地狼藉，医书和文具散满地。
“别乱跑，听话待着，等下有病人，让熊小姐过来照顾你。”庸医嘴角上扬，冲我抬起下巴，他快速地说着，同时拉拉没一点褶皱的白大褂，打开抽屉拉出几大本病历，“不要乱跑，我去去就来。”
“不能是别人吗？”我对熊没有好感，特别是一只有着尖牙利齿曾经把我绑进庸医医务室里的熊。
“你得叫熊小姐。”庸医挑眉，愉快地补充，“她会给你蜂蜜糖的，药罐子。”
“谁会要那种东西啊喂！见好就收啊你。”我环顾四周，在很遗憾地没有发现折叠凳后才恍然记起今天没有带人字拖！[……]
“啧，倒是忘记了，你一直很难重新接受曾经对你不利的因素，”庸医凤眼里的戏谑终于盖过疲态，出门之前他终于改变主意，“我会让秦岿过来。就是他在过道里发现你的……你们应该见过。”
好好，谁都好，不是熊……小姐就好，不过，秦岿，是哪位？
不过，我的疑惑很快就消失了。
庸医办公室的门无声开启，一个二十几岁的帅气青年踱了进来。和煦的微笑完美地中和了眉目间属于商人的精明，生生带出几分长辈式的和蔼可亲，实在是……诡异。不过，更诡异的是我看到他明晃晃的白大褂之下竟然是一件病号服。让人不清楚是假装医生的病人还是和病人打成一片的医生。
“我是秦岿。”青年向我介绍起自己，口气却是在说别人般的疏离。
“您确定？呃，我的意思是……听起来有点像在背资料。”我从桌上爬起来，除了脑袋有点晕外一切都好。
“抱歉，抱歉。角色代入还不太熟练。”青年收起嘴边的微笑，毫无诚意地表达歉意，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吊儿郎当地坐下，“主要是你太敏锐啦，傻一点不是很好吗？干嘛当场挑衅我，这样多无趣呀。”
“我所知道的秦家主支只有两位少爷，其中并没有叫秦岿的。”我扶了扶眼镜，打量起眼前的家伙，有点眼熟。
“我说，天下并不只有一个秦家。”
“能在这儿明目张胆地袭击我的秦家人恐怕不多。”
“啧，青宗的博士……”青年意义不明地嘟囔一声，眼睛眯起来好像在算计什么，“呐，小子，你认为，自己在替谁卖命。不就是替秦家么？连命都给别人了，吝啬一句‘少主’么？”
“您慎言。”
“我啊，算新面孔呢。说真的，你家叔叔就没跟你说老头儿有个私生子，见着了替大少爷干掉他？”青年以手托腮，一副看戏的表情。平心而论，绝对够资本让人狠狠来个左右勾拳什么的。
“您认识我？”
“嗯，最近得到宗里一些中下阶成员的花名册，有良先生，头还疼么？”青年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一不小心下手重些，现在你这样子可怎么办，明明还有命令要你去完成呢，真恼人。”
“庸医……我说沐瑞，他调到这里？”
“是呢，很可惜对吧，明明是擅长外科。你很关心他？也对，毕竟是邻家大哥什么的，一听到你出事他很着急呢。怎么样，有兴趣帮一帮他吗？”
“是他告诉你我的身份？”我才不相信花名册会标上真实姓名，有这种蠢事青宗早被神宫斩草除根不下十次了。
“哎呀，我的主治医生才没那么好心，他可是个嘴巴紧的讨厌家伙，而且，你也没告诉他什么重要的事，他知道的有时反而不及我那个住西街的外婆。”青年勾起嘴角，邪邪一笑，“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我的提示可是十分多了。”
“你不是姓归吗？”我忽然头疼起来，不知道是因为伤口在恶作剧还是惊异于宗主大人的决定，“而且，上一次……你好像只有十几岁。”
“做那种事总是要有些代价，停止生长十年而已。”青年取下颈上的银链子，拉出一块带着秦氏夜燕袭月徽记的银方块，随手扔给我，“归家的一些情报换一个身份，划算得很。”
“那，您……”我拿起银块仔细看了两三遍，确认是真货后交还给某个新少主，“有什么吩咐，总要说一说。”
“呵，”青年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一段极好的笑话，“说一说？对着秦巍大少爷你们布家可是一向肝脑涂地么？到我这就是‘说一说’。认真点啊，不然死的可不是我，是你的邻家好哥哥。”
“沐瑞会调来这里，恐怕和您有些说不清的联系吧。”我狠狠冲脑袋来几下，让脑子清楚一点，从刚才开始就隐隐地发昏，“对于凡人，不把他们扯进来才是最好的保护不是吗。”
“啧，瑞说得对，还真不能在你面前拿架子。以前听他说你难对付，我还不太信呢，哎，要说真话了啊。”青年苦恼地抓抓头发，露出一丝苦笑，骨节分明的手搭上我的头，“抱歉，很疼吧。有一些事必须你帮忙才行。”
过道上空荡荡的，人的鞋底敲在石板上可以弄出蔚为壮观的回音，不带人气的阴森。也许是嫌西苑太危险，就连偶尔路过几个白大褂也是用大口罩遮着口鼻，低头快步跑过。
我坐在长椅上，看白色的身影匆匆而过，有的被夕阳拉出细长的影子，有的没有。每一次脚步声都是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没有好奇心过剩而停下来的，所以，不识路的我只能一直待着，知道有一个脚步声在我之前戛然而止。
“眯眯眼，你怎么在这？”蓝兰睁大眼睛，一身淡蓝罗裙，极富古风的打扮在此刻略显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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