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坛

  • 作者: 怀山
  • 更新时间:2016-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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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大亮,灰衣室工提着灯笼在左前方引路,脚步极轻,踩在雨廊上没有老木头那种吱呀声,不像我一路闹出挺大的动静。我偏头去看灰衣人的脸,模模糊糊竟是看不清楚。

走雨廊只能到东西二堂的侧面一扇窄门进,这种格局让中室和东西二堂之间好像多了私道,前堂一出事马上就能找到寺相或同知。进了窄门是条过道,把西堂分为聆堂和奉阁。守在聆堂后的灰衣室工一见我便轻手推开假墙。

夜读时手记上看过聆堂有三间小室,分别用于信众等候、聆官听言和储存聆官修纂的见闻录,除此之外还配有一扇暗门,供寺相巡视之用。

尽管事先知道,但实际见到还是有些吃惊。

暗门那边里放着描金矮几蒲团和熏香炉,用绘着山水的屏风隔着。要是在平时,我取下屏风上窥孔的小塞子,眯着眼就能看见聆官伏在矮几上疾书见闻录的背影,再往前就是垂下的竹帘和讲述人隐隐约约的影子。

“不用了,”我抬手让室工把暗门关上,“聆官失踪的话,聆堂也没什么可巡视的。要紧的还是找找失踪的人。”

“这些你不用管,”梁长丰一身官衣从奉阁出来,身边跟着佩刀的武安国和个穿黑衣朱裳侲女服的小姑娘,看起来比莫小言大三四岁。

“什么意思?”我问梁长丰。

“这件事你帮不上忙,你先顶一下唐彬彬,室工会替你准备法服。”

梁长丰边走边说,很急的样子,一下子便出了西堂见不到人。我问左右室工才知道那小姑娘叫白晓洁,是堂令崔德康新荐的客卿,主事奉阁。我又问那唐彬彬和容萱是怎么回事。室工没回我,只是垂头站着,我又问了几次才说,知事大人有令,禁言此事。

“那现在什么情况?”我问左右,没人回答,过了一会中室立柜里那件放在檀木衣箱里的青绸福文法服放在雕花木盘里被人呈了上来。我看着满满一托盘衣物,里三层外三层的,巾帽靴袜衣冠束带都齐了,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聆堂很大,比我想象中大,黎明前室工扫洒过后的熏香还未散去,朦朦胧胧地笼在周围。我趴在聆官的矮几上用钢笔记着笔记,没办法,见闻录只能用毛笔写不说,书写的格式和字体乃至字体都有讲究,以保证呈给天子时是最真实的,而这也是一般聆官只用神宫出身的人的原因,他们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一般人实在做不来。

我就是那个一般人。竹帘那边的大妈听说是寺相亲临有些激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毫不体谅我写了一上午酸痛到极点的手,身下的蒲团没有中室的松软有些硌人,这使我烦躁。又过了好一会儿,大妈深吸一口气,恋恋不舍地告罪说自己要去接孙子,喜滋滋退了出去。

终于可以歇一会,我没形象地瘫倒在矮几上,话说莫小默的接送交给在工作时间在好说话许多的刘姨,应该没问题吧,莫名地有点放不下,“下一个……”

肚子在叫,我盯着竹帘那边的蒲团开始乱想。开午饭了吧,没下一个了吧,其实我这么喊只是意思意思一下,千万别……

“我在我在,放学过来真的刚刚好耶。”额前染了一撮银发的少年把书包一扔,大大咧咧坐在蒲团上,姿势比我还嚣张,“啧,好硬。喂,我能坐地上么。”

我默默把那句室堂之内请执秦汉之礼跪坐这是常识好伐少年吞进肚子,甩甩手再拿起笔准备记录。不过话说回来,百姓这些絮絮叨叨芝麻绿豆的事,小天子真的会看?才六岁好不好,认得几个字来着。

“喂,你别不出声,我知道在聆堂只有寺相可以说话。我认识白晓洁,那女的神神叨叨,我看不出什么好,现在竟然有一点点佩服,娘的。”

“呃,我是可以‘问民之疾苦’没错,但请不要讲粗话。”我敲了敲桌子,坐正,“你可以开始讲了,我在听。”

“切,你拽什么啊,”银毛小子说着,伸手就要揭竹帘,“哟,寺相多别人一只眼睛还是一只手啊,我倒要看看!”

“那就掀吧,反正挂竹帘只是防聆官记住信众的样子,用他们的秘密讹诈而已。”我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见不得人的是那些有秘密的人,包括把手缩回去那个对面的你,“你可以开始了,我代本堂聆官执事,入耳之言都会保密。”

所以你快点说,说完我好收工。

竹帘那边的人忽然静了。在一个很长的间隔、狠狠考验一番我的胃和耐心后,银毛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可能,和别人有点不一样。”

“哦,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我放下钢笔,叛逆少年的心事就没必要让天子知道了,省的学了去让议庭烦恼。银毛明显对我的回答不满意,嚷嚷起来,我一边应付着,由衷希望阍吏进来把他拎出去,但事与愿违的是,武安国一天都不在禧堂,直到银毛小子愤愤离去,又一个下午过去,夕阳西下,素衣膳工摆好饭,梁长丰和武安国才出现在膳室,侲女服小姑娘倒是没跟来,整个膳室只有我们三个各自对着矮几吃饭。

“同知大人没起?”梁长丰提了一句。

“昨天白天醒了一天,怕是要连睡个几天。”我戳了戳青蝶子里的豆腐,“唐彬彬和容萱是什么回事?”

“昨晚大约九点的时候,聆堂接待了一位信众,当值的室工见灯一直亮着,以前也有彻夜恳谈的情况,所以没在意只是候着,天亮的时候发现聆堂空了才来禀我,”武安国嘴里塞满饭,边说边往里边塞菜,口吃居然很清楚,“我让他们在禧堂里找找,一找才发现仓曹也不见了,你不是让她三堂阁楼里整理经书么,可能波及到了。”

“那这是绑架还是灵异?”我问他。

“白晓洁说后者可能性大一点,”武安国停了碗筷,用拇指揩嘴角,“室堂没有监控,守在聆堂外的室工没见人出去,几乎可以认为是凭空消失。”

“所以说,你们让我在发生过灵异现象的聆堂呆了一整天听各种大妈的唠唠叨叨,你们就不怕我也失踪了?”

“做你该做的就好,剩下的不用你管。”梁长丰淡淡一说,停下碗筷让素衣室工上来收拾,自己拎着外套出膳室。武安国倒没走,只是笑着打哈哈,说一大堆都是没用的,问了跟没问一个样。我用力扒了几下饭,全把他当成耳边风。武安国干笑几声,转了话题,“不过新同知挺有魄力的,昨天开堂应付了那群老太太一整天。”

“不可能。”

“呃,后来是吓哭一堆小孩没错,可总体来说算好的了。”武安国又开始干笑。

气氛立时冷掉,到最后也没热起来。用完饭武安国继续去寻找失踪的二人。我赖在膳室里思考人生。其实也没什么好思考的,无非是些现状之类的问题。

神官这个职业,搁在两百年前是很有前途的,那时的王权还是处在衰败前夜,千百年来依附王室的神宫还没有搞到今天只有八成都是常人的落魄地步,相应的神官也不会是神棍,大部分是货真价实的能力者。

但到了今天,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能力者不是大白菜,神宫没那个实力全收容,招揽到一些也大多编入神策军护卫天子,这直接导致神官队伍变成神棍集合。

这下在平头百姓那里有人知道能力者的几乎和能力者一样珍稀,说神官能降妖除魔就只有老太太信了,年轻一点的当你是神棍理都不理你。更别提现在的人已经证明了信仰物质也能活下去,人不再惧怕、没有敬畏心的时候,信什么宗教呢。况且神宫还不是宗教团体,人家直接为皇室服务,信仰天君只是个附加罢了。于是,没有王权撑腰,没有能力者人才储备,最后连宗教外衣都稀薄起来……

神官早就可以列入天朝最没前途职业之一了,唯一的好处就是时刻拉仇恨值的高待遇,听说议庭那边就有针对这个的议案,要么削减神宫开支,要么废除室堂制度。天子没同意,神宫继续开着,一边王庭和议庭的继续角力,另一边寺相开茶会游园炼丹药古法烹茶,活在自己心目中的王朝时代。呵,挺好笑的不是么。

等等,好笑什么,我好像是这支倒霉大军中的一员啊。

以手扶额,老头子你给我选了个什么职业啊,我抓了把头发,还档案上又那样写,怎么看都没前途。本身就不喜欢这个职业,现在一开张就失踪了两人。

好烦。

神官还貌似是终身制的,不能辞职。我瘫倒在矮几上,终于感受到来自世界的满满恶意。果然以前活得太简单了么。

挠矮几。

“啊,大人,不要破坏公物,虽然这是你家的,但知事大人会扣我工资的。”中年膳工流着汗阻止我,“你知道知事大人比较……节俭的啦。”

“你想说他小气对吧。”

“也不是小气啦,有点严厉而已。”中年膳工看了看左右,又说,“偶尔会刻薄。”我有点懵,这是打小报告的节奏?

膳工见我有意听,便放了抹布坐下来讲,“我二十三岁来禧堂做的,那时还是夫人在当寺相,有个老膳工带我和他的徒弟,统共三个膳工。后来知事一换,他们就被辞了,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现在的知事和老知事没老知事有心,说到底还是捡来的。”

“什么?”

“现在的知事啊,是老知事捡来的,老知事心善,人好着呢。”膳工压低了声说,“要说捡来的,典籍大人也是捡的,不过是夫人捡的,捡来的时候已经十几岁了,还不会说话走路,听说是从小给雪狼叼去养了,我那时还给他烧过洗澡水呢。”

“那老的八吏是怎样的?”

“堂令一直是崔德康,没换,除了他现在剩下的就是祝老爷子了,原来是同知,其他的当时就七老八十,现在老的老死的死的,不在了。”膳工连连摇头,之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来了精神,“那时崔堂令是国试分过来的,也年轻,您猜怎么着?一来就痴心咱们的夫人啦,天天送花,写诗词的,后来啧啧,先生回来才信夫人有夫,这下才灰溜溜地消停。”

“然后呢?”

“说什么以后有女儿可以先考虑他。”膳工乐不可支,“我猜他就是怕没面子才这么说。”

“你知道蛮多的。”我往膳工那边坐坐,一靠近就闻到厨子身上那种油烟味道,“您怎么称呼,跟您打听个事呗,最近街面上有什么怪事没?什么人失踪之类。”

“哎,可不敢这么客气,您是官我是民,就是看着您和旁的神官不一样才敢说多几句。小姓桂,别人都叫我厨子桂,在商业街那儿有家小店,您要是有空赏光去瞧瞧?”膳工连连摆手,脸涨得红彤彤的,别提我的话让他多受用,“要说这街面的事,您倒是问对人啦,这开馆子的,什么消息都来得快!最近这小孩儿丟的可多啦,和前阵子一样!”

“又丢小孩?作案的不是抓到了吗?”

“兴许是另一伙人呗,啧啧,挨千刀没天良的,拐了小孩也不知道干什么,卖给人家当孩子还好,去山里当童养媳也过得去,就怕卖去黑街零散卖了还是去了花街以后都做皮肉生意,你说都是爹妈生的,南蛮之地来的怎么就那么狠。”厨子桂摇摇头,转了话锋不再说下去,“大人你看着小,是上边派下来的吧。”

“这怎么说?”

“哎呀,神宫派下来的大人都小,夫人以前就因为这个回绝过几次。做寺相的大老爷四五十岁上是常有的,三十岁算年轻,您这岁数实在只能算小。”厨子桂笃定地拍拍胸口,一副你信我没错的样子,完全没知道我和他那位夫人的关系的迹象,看来消息也不怎么灵通嘛。又问他禧堂最近出了什么事没。

“这您真是说笑,小事您尽管问,大事有什么您不清楚。您真想知道,问那些灰衣好点,他们一直吃住在室堂,不像我们短工,每天按着点来按着点走,除开自己的地盘还不能去别的地。您看,光顾着说话就都忘了收拾。”厨子桂起身拿了抹布吧剩下的收拾完,我没留在膳室,七万八绕跑出室堂,趁着夜色从东门回中平街43号。

我有点担心莫小默。

这就好像戏里面被英雄拼死拼活打败的恶魔为了因为一点小事情复活来挑事的感觉一样,同样的坏事再发生一次,那个感觉远远不止是惊悚。那个熊孩子失踪过一次,要再来多一次的话,先别说我,林苒也会放弃她的古遗迹直接飞回来弄死我的吧。

这么想着,所以看到林家灯火通明,大把警员进进出出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也是正常的。看到警员和看到游檄的严重性可不一样,后者你随地乱扔垃圾时可以看到,前者就要等到和人命有牵连的时候了,故坊间也有人说警员那身黑皮是报丧的乌鸦色。

现在林家里一群就乌鸦。刘姨在门前被问话,头发乱蓬蓬扎着,人抖成一只筛子。记录的小警员明显对她前言不搭后语很不耐烦。我看了一圈,没见着邹游或者闵斯微,拉警戒线的让我站远点,转头唾弃了把市民爱看热闹的天性。我回头一看,确实,平时不怎么见面的街坊四邻都远远地围了一圈。见我被人赶有人急道,那是那家人的远亲,算是主事的,放他进去呗。周围一片附和声。拉警戒的打量我一眼,放了我进去。

刘姨一见我红了眼眶,惊慌地推开小警员跑上来急道,“小先生,小默小姐不见了!我就转身洗了个盘子!一回头人就不见了,门窗关得好好的!”

声音有点大,远处围观的人爆发出一阵窃语。大晚上的以一种灵异的方式丢孩子,对于有孩子没孩子的人都是一件值得关注的事。人群的讨论声立时热烈起来,刘姨这次惊觉熟人都在,压低声音絮絮叨叨讲起来,翻来覆去不外乎刚刚的内容。

“诶,大人你来了啊。”

抱着证物箱的邹游适时出现,我果断发现陷入死循环的刘姨转向他,“这是怎么回事。”

邹游苦笑,摇头道,“我们说不好,我先带您进去吧,闵大人一会到。”

什么叫做你们说不好啊,弄得好像说“您才是专业的,里面的情况不是我们这些常人能驾驭的”一样。我腹诽着,跟着邹游进去。

所谓的案发现场在饭厅。没有打碎一地的碗碟,也没有令人惊惧的血迹,厨具井井有条,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家居场景,当然这要排除四处采集证物的警员。餐桌上的晚餐完好,现在已经没了温度,我看了一下,只有一人的碗筷,也就是说,叛逆少女莫小言同学今晚大概又在同学家度过了。

从某方面来说,这是个好事。

“有什么发现吗?”我问邹游。他抽出一本极厚的笔记,打开,“加上这起,近二日的失踪案已达十七起,失踪的都是孩子,而且有一个共同点。那些孩子都在刚破的李力拐卖案中被关在垃圾站里的,虽然后来解救出来,但大多营养不良且有心理阴影,这次再失踪一次,坊间都有警司抓错人、真凶逍遥法外的传闻了。”

“拐卖案的事能说一说么?”我碰碰莫小默用过的碗,比其他餐具温度更低些,“不用太仔细,说说大致过程就行。”

“康然坊在扩建后陆续有人口失踪报告,一般是交给游檄处理的,只有失踪三年律法认定为死亡的才移交给警司,最近一次移交发现有失踪人口中有大量儿童,警司长怀疑有外地拐卖组织流窜至此作案,成立了专组,本来案子进不了特别调查科的,半个月前,路人在西区百货街垃圾桶里发现第一具幼童骸骨之后,在西区各处都陆续找到一些受害者的尸骸,而且尸骸上有施术痕迹,再加上失踪仍在持续,这才转进我们科。之后,我们请闵斯微大人协助,大人找出藏匿失踪儿童的地点,我们找到的时候,那些孩子已经被关在里面半天至半月不等,没有食物与水,更早的孩子已经死去并且腐烂,场面很……之后,我们在垃圾站的看守李力房间里抓到施术的法器,他当场认罪伏法,现收押在南都第九监狱。”

“没有审判么?”

“这个,”邹游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来说,“特别调查科抓捕的罪犯都比较特殊的,不会经过审判直接秘密关押,情节严重的可以私下处决。”

“这样还真是方便。”我嘟哝一句,邹游听得清楚,当即干咳几声道,“您的意思是,我们处理草率?冤枉了人?”

我刚想说你想太多饭厅里就进来三个人。梁长丰和闵斯微很平静,倒是武安国上来就抓住我的肩前后左右打量,看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才放手夸张地大呼,“哎哟我的大人,我还以为你被哪个蠢材暗杀了。担心死老子。”

我默默别开脸,被蠢材暗杀什么的,这是在讽刺我连蠢材都不如么。

邹游笑了,其余人都没理武安国的耍宝,闵斯微更是直接点了烟叼着挥挥手让武安国弄走我,理由是碍事。闻言没等武安国动手,梁长丰一把抓住我的领子扯走我,上楼一路到二楼林苒的书房前,武安国双手插兜里,吊儿郎当地跟上来。

“你干什么?”我甩开梁长丰。

“不是让你别管吗?”知事阴着脸看我,“能力者不是你在野史上独到的那些炼丹求仙的异人,也不是你在电影院看到的那些超人英雄。你以为这个名字光鲜亮丽?你以为他们天天想着拯救世界?你以为他们不会一时兴起剥了你这条‘神宫走狗’的头皮?你以为那些个寺相被刺杀的事是说着玩的?天真!可笑!”

“你想让我一辈子待在室堂么。”

“至少现在听我的,”梁长丰蹙眉,正色道,“能力者是一群什么人,他们的世界是怎样的世界,你应该怎样和他们相处这种事情你能在你位置上活够一百天再去想,现在,你给我回去,别参和这事!”

“莫小默失踪了,我有责任。”

“这里有我们就好,你回禧堂。”梁长丰带了几分命令的口吻道,“武安国送你回去,别自己走夜路,危险。”

“只此一次,这件事牵扯到莫小默,我不能不理。”我坚持道,当这个神官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认真的事情,有人想架空我也不是不可容忍的事,林苒论关系我生父这边是我有点远的同辈姐姐,从生母这边是姨一级的长辈,莫小默叫我小叔叔,我不能让她白叫。

梁长丰沉默了一阵,开口,“你认为我要架空你。”

瞬间,我和武安国的脸色都不太好,不同在于我是自认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被人一句话戳破的尴尬不快,而武安国是一脸那种‘我见到大傻瓜’的表情,“我以为你会先怀疑崔德康的,再不济也是会是神宫弄来的唐彬彬,艾玛,开眼了,梁子是绝对不会背叛禧堂,你不知道他爸临……”

“闭嘴,”梁长丰轻轻看一眼武安国,后者立马噤声,“你听着,禧堂里任何人,任何东西都不能从你身上拿走什么。会威胁寺相的,崔德康根本不会放他进门,这点你大可放心。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但你这样子不像话……”

“喂喂,梁子,崔德康可是说不能告诉他。”

“他连能力者都不怕,还怕区区一个万老妖?你说笑话了吧。”梁长丰冷笑一声,盯着我道,“你真以为敢用活人肝脑炼丹的人肯白白让你占一块重灵地?你就不想想怎么南都半数寺相认他做干爹?上任伊始找点麻烦给你让你乖乖听话喊爹这种把戏万老妖玩儿烂了!不知死活自己跳进来,出什么事我们想给你挡灾都不成。”

“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好好守着那女人留给你的东西。”说完,有点瘦削的他退后几步,没有看我只是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边的武安国两眼往上一翻,对我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没心没肺地选择旁观。

“失踪案是万洪弄出来的?”我没让武安国闲着,拿事情问他。

“万老妖没那么蠢,最多就是坐视它发生,把事情弄大,等着你上门去找他,或者他某个干儿子帮忙,最后能拿的不能拿的全给你拿走。”武安国耸耸肩,上来轻推我一把,“快点,我送你回去,这里有闵老大看着,别瞎担心,回头我还得去找那两个,你就给我省点功夫吧。”

最后,我还是没能给他省功夫,因为比我耗功夫的人出现了。下楼的时候,十一岁的莫小言穿一身黄鸭子睡衣拉着头发蓬乱的白晓洁出现在客厅里,拿眼瞪满身酒气的闵斯微。邹游不好意思地告诉我,让失踪者家属了案件态进展是惯例,他不能请莫小言离开,至于白晓洁,邹游翻了翻笔记本,说是莫小言的同桌。

好吧,莫小言去的好友家是白晓洁家,各种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你们赢了。

莫小言的同桌,禧堂的客卿,能力者,现在刚从被窝里匆匆赶来头发还没来得及梳的白晓洁迷瞪着眼看我,比早上的时候有了点人气。莫小言还在单方面和醉酒大叔玩瞪死你游戏,白晓洁开口问我,“我明明醒了,怎么会看到寺相大人。”

我看手表,反问,“才八点你们睡那么早。”

白晓洁变得高深莫测,声音也空灵起来,“梦显现你的灵魂和未来。”

“比如?”

“就像我梦见一片黑暗。黑暗中有个浑身浴血孩子,”白晓洁梦呓般道,声音不大却诡异的清晰就像有人在耳边说话,在场的人都听见了。有几个小警员呆住,特别调查科的老手便一拍他们脑袋骂道,没出息没见过乩童显灵?看寺相大人多镇定。我挠挠头,才不会告诉他乩童这个职业我也是第一次见,“然后呢?”

“暗色浓重,我不得靠近,接着便醒了。我误入那个孩子的梦境,主人驱赶了,我也不能久留。但是最后我见到一个客厅。”白晓洁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之后,就有巡士来我家找莫小言。我来了,看到客厅就是这一个,人也是这些人,但是,我没有梦见寺相大人,梦已经结束了,这应该不是在梦中才对。”

“很明显不是。”我倒希望一切都是梦,没有卷土重来的失踪案,也没有据说躲在暗处做小动作的万洪,更没有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莫小默唐彬彬容萱和一干找回来又失踪爹娘八成哭断肠的孩子。

“这样啊,那我的预言梦第一次失准呢。”白晓洁幽幽瞅我一眼,声音恢复成正常的少女声,有点挫败地一叹,“大人,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人类,谢谢。”

“小姑娘盯着我干嘛。”闵斯微半睁眼,拿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这下乱发更像鸡窝了。白晓洁见状偷偷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小声让莫小言替她看看。莫小言没理同桌,瞪大了眼和烂酒鬼对视,“你刚刚和警司的人说‘不找失踪的孩子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精力去找的意思。”闵斯微打了个酒嗝,懒懒地说,抬手按住气得跳起来打人的莫小言,“不信你去问我们寺相大人。”

莫小言气红了眼蹬我,杏眼圆睁,有点小美女的风范。这我想起她的表姐,兼之也不知道闵斯微要我说什么,于是不自觉移开脸,道,“你有话直说,我听不懂。”

闵斯微搓搓胡子拉碴的下巴,道,“我来的时候,第九监狱那边有消息。说李力自杀了。”

虽然早料到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听到的时候还是挺吃惊的。

不过,有人比我还吃惊,邹游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否定,“不可能,第九监狱是专门关押能力者罪犯的,普通在押人员封印灵力,加三层拘束衣手脚百斤镣铐,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视,李力是重刑犯,要自杀几乎是不可能。”

沉默许久的梁长丰别开脸,武安国无奈地摇摇头,对我做了个万老妖的口型。我心下了然,刚想一个李力自杀,似乎对我没什么影响,闵斯微又道,“狱警在他牢房墙上发现血书,大概就是说他是冤枉的,以死明志,禧堂的人冤枉他,死也不放过我们。”

“不可能,拘束衣不解开的话,他怎么写字?”邹游勤劳地继续找疑点。

闵斯微摇头,好笑道,“管他怎么死的,反正是死了,牢里的事谁清楚。现在要先快点搞定这事,找孩子的事可能要先放放,急功近利抓人顶罪弄得别人冤死牢中的名声传出去,你就毁了,大人。”

“所以,和你的官位比起来,莫小默就不重要了。”莫小言冷不丁道,“你们大人真是虚伪做作,白晓洁,你陪我去找莫小默吗?”

“当然,不过莫小言你确定穿睡衣出门?”白晓洁没说完,莫小言便咚咚咚跑上楼换衣服。我看了看神色如常的白晓洁,让刘姨上楼把莫小言锁房间里,至始至终没人跳出来反对,似乎莫小默的事情随着落锁声就被搁到一边了,莫小言捶门的声音再响也无济于事。

我刚想提一提莫小默,白晓洁抢了我的台词。

她说,没有感觉到不好的东西,莫小默这熊孩子是自愿和人家走的,不仅如此,白天和闵斯微一起去看的几个现场都是这样,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家里,失踪的孩子都是自愿走的。而且她感觉不到带走孩子的东西有恶念,莫小默和那些孩子应该是安全的。

“什么叫做‘不好的东西’?”我问她。

穿梅花睡衣的女孩想了一会说,“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要是有争执反抗的话,这里的气息不会这样平静。我当乩童才六个月,因为外祖辞世,很多东西只能自己摸索。”

“那谁杀死了李力?”邹游抽出笔记本打开,“如果我手里这份档案是真的的话,李力的背景很简单,几乎可以作为模板概括一个普通人的一生,家世平平,经历平平,唯一可以算得上的大事,就是他是夏月事件中的灾民,父母在岛沉时丧失大海后开始好赌,在中区分得套房子,也因还赌债卖掉,在白天西区伦家汤品店当伙计,晚上在垃圾场值班,被捕时还有赌债未清。恩,作为能力者死在第九监狱也算得上一桩,我记上。”

“你觉得李力是能力者吗?”我问白晓洁。白晓洁没表情,只说如果是,他的能力想必很挫,操纵灵体拐走孩子的事,未必做得出来。

“突破口还是在李力身上,”邹游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张照片,上面的青年三十岁上下,皮肤蜡黄,眼袋深重,还隐隐有谢顶的趋势,“这是李力的照片,李力案的事还没结束,我打算去一趟第九监狱,还请寺相大人批准闵大人和白小姐协助。至于失踪儿童的搜寻事宜,警司会尽最大努力搜索。”

“禧堂还有……”两位神官失踪。

我没有说完,梁长丰便熟练地捂住我的嘴,那厮无视我的挣扎,对邹游露出一个灿烂到可以的微笑,道,“您的请求大人答应了,禧堂还有事务,就不打扰您了,告辞。”说完,给武安国打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把我弄回室堂。

糊里糊涂跟着那两人走一路,进东门的时候才武安国才告诉我,平民失踪和神官失踪的不一样,就算没人信神官了,神官自己也不能坐实神官无能这种论调,到时候没有被舆论淹死,就被那些同僚弄死了,室堂之内的事,哪家不是捂得严严实实的搞出个光辉形象去骗老太太的捐投,哪像你一上来就往枪口撞。

武安国说完,静了一路的梁长丰忽然开口,“明天早点起,和我们去警司去不了的地方看看。别那副傻样子,我们人手不够,放你在禧堂乱跑不如就近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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