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坛二

  • 作者: 怀山
  • 更新时间:2016-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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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禧堂正门,梁长丰紧了紧围巾,脸色阴沉地等武安国。我凑近去看镇门石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模样,等我看到有种石狮眼角在抽动的错觉时,武安国终于打着哈欠出现,懒懒抬手朝梁长丰晃了晃手里的三块木牌。

春的清晨还是冷的,我们走在寥寥无人的康然坊商业街上,有些小吃店的门半开着,显出些里外忙活的身影,但更多的是还在沉睡中的店铺。整条街安静得很,只有偶尔几个行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这种场景一直持续到忽的拐入一条小巷,满满的人息扑面而来。武安国轻车熟路地和巷边的小贩打招呼,看起来三教九流在这里都全了。

“我们去哪?”我问走在我前面的两人。

“西区黑街,”武安国打了个哈欠,回身塞给我一块木牌,“喏,拿好了。这里挺乱的。”

我点头。西区的格局就是大街加后巷的模式,大街上的屋舍是坊事厅管的公产,后巷是黑户歪歪扭扭违法加建的泥瓦房,坊正没吭声,游檄也不太管。这导致和规划齐整方方块块的中区相比,地图上的西区街巷错杂,有很多小径还没标出来,我初次来这儿见主顾时就完全迷路了,那一天几乎都是在找路。

又拐进六七个巷口,走道越来越宽,人越来越多,却不显混乱,因为街巷里只有两种人,站着或者蹲着。抱着手的老少青壮蹲在墙根看挑苦力的主顾。武安国说这些都是进南都打工的,也有单纯的黑户,这一片都是黑街的后巷,宽点的巷子差不多都是这光景,要是没木牌,我们这么一过去铁定被抢,说不定衣服都被人扒了。

“你很熟这儿?”

“我算是本地人,”武安国笑笑又道,“康然坊没扩建前就在西区的二三一大街那块,叫康村。我家里当阍吏的,黑白两道都得认识些人,室堂外门不能锁,不出事也得靠人家卖几分薄面,你说是不是大人。”

“那这儿谁管?”

“以前是几个小混混帮派,最大的一个叫白虎堂,”武安国话里透出一丝缅怀,不过马上又恢复平常那副不正经的样子,“三年前来了个叫侠纵的黑道帮会,里面全是南洋省的南人蛮子,拳脚厉害,一打架不死不休的,本地帮争不过,就丢了西区跑到中区去。”

“你和侠纵有交情?”

“没那么厉害,就是认识几个小头头,大干部都是南人,谈事情只讲他们那的方言,心腹用的也是南人,本地人插不进去也搭不上线。”武安国摇摇头,忽然止住了话题,“出了这里前面就是一四七大街,俗称百货街,或者更直白点的黑街,跟紧点。”

七歪八扭的巷子尽头就是什么都敢卖的黑街。有点出乎意料的是,和想象中豪华而阴暗的地下交易场不同,一切都很平常,甚至低调。街面一色仿古砖木结构建筑,没一点浮雕彩绘碧瓦朱柱,街面两旁间间店铺排开,排门卸下来搁在店里,睡眼惺忪的伙计趴在木柜台上看人,看起来像条萧索的老街,而不是听说连军火活人都敢交易的地方。

走了一会,武安国熟稔地进了家当铺,我和梁长丰当铺外等,可以听见一些武安国和当铺掌柜的寒暄,上次请您费神的事,现在是怎么样了,我家大人有点着急。当铺掌柜搓搓扳指,隔着十几步抬眼看我,眼睛里透出那种商人的精明,老弟你这不对,是老侯我手脚不利索,怎么能说大人着急?不知这两位是?武安国笑笑,说话声低了下去,听不见什么了。

梁长丰拽了我一下,“别看了,他去买消息,对上侯贵估计要花点时间,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说着拉我进了个茶铺子坐下,小伙计睁开眼,拿了壶茶水。梁长丰没有动茶水,我碰碰茶壶,压低声音问他,“里边有迷香?”

坐在对面的梁长丰瞥我一眼,“你想太多,我只是不想没有兼职收入后,再增加额外花费而已。我们拿着侠纵的牌子,只要不太嚣张就没事。现在武安国在弄失踪那两人的下落,别那副表情,事情总有轻重缓急。”

“你侄女失踪你不着急?”

“昨晚睡得怎样?”

“哈?”我被问得有点懵,“挺好的。”

“那就好,一晚上都可以等,可见你不是着急到不行。”梁长丰伸手倒了杯茶推给我,继续说,“趁现在有时间,说一下特别调查科。特调只是挂在警司名下,实际上是国安四处在各地的分支,主要负责能力者犯罪调查和灵异事件处理,这三年有关夏月事件南洋术师的事,四处的人都会刻意回避。李力这个人,他的老板债主,全是夏月事件中的灾民,加上西区有个排外的黑帮,特调不敢也不太敢涉足这里。邹游昨晚暗示我们,特调知道突破口在李力身上,但只会调查李力是怎么死的,至于他是不是作案的人,我们只能自己查,要是没有结果,特调会咬定李力就是作案人,同时把舆论压力减到最小。”

“在这里讲这些没事吗?”

“禧堂名下有三间养老院,五家孤儿院,两家疗养院,此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产业,都是善长捐赠给禧堂的。”梁长丰一副你太嫩的表情,“这就是其中之一,又因为禧堂是私产,上述产业连带成私产,你现在理解我不想付钱给你的心情了没。”

“我以为你会自动代入员工福利什么的。”我玩笑道。

“您说笑了,大家在神前侍奉的人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梁长丰意味深长地微笑,“这种话您就不要再说了,弄得大家误以为自己没有福利就不好了。”

我眼角抽了抽,这很明显是没有福利啊,厨子桂说他什么来着,小气对吧,真准,“没福利的话,五保一金什么的呢?”

“梁子不扣工资就好了。”武安国忽然在我身后出声,不客气地拿了我的茶杯抿了一口,大大咧咧坐下开起玩笑,“侯贵说他手下有人在靠近燕然坊那边看见过那两货,至于那些失踪的孩子我提了一提,看侯贵的反应他自己也纳闷,又不是能力者家庭的孩子,真有拐人的也不会解救之后再拐一次,这不是做生意,是作死。动手的怎么看都不是‘人’。”

“嗯,说些我们想不到的。”梁长丰又倒了一杯茶推给我,“等下记得付钱。”

“喂喂,梁子你这就小气了吧,别别动手,怕你了。”武安国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就算我们假定是能力者操纵灵体作案好了,可据侯贵说侠纵在贩活人这块收的保护费是最多的,黑街这边几乎没有一个做十几个的大单子,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买卖,花街那边倒是有,但来去的都是女的,性别上对不上号,也就是说,那群孩子很可能还在拐子手上。”

“我能问一件事吗?”我问,“特调有能力者?”

“按道理会有一两个坐镇。”

“那不用我们不用查孩子被卖到那里这种事了,那些孩子根本不是用来卖的。”我扶了扶眼镜,这几天发生的事有成功刷新我的认知下限。

“昨晚你们没来的时候,邹游告诉过找到的尸骸上发现过施术痕迹案子才进特调。一个能力者,把孩子关在垃圾站里,不给吃喝,活活饿死,怎么看都不是为了卖孩子。至于为了什么,特调在发现垃圾站是就清楚了,莫小默找回来时,身上绑着一根红绳,有个巡士告诉我绳子是‘邹大人让手下人绑的’,那个人不会是闵斯微,只能是特调自己的能力者。给孩子绑上一根绳子,可不可以理解为‘怕再弄丢’或者‘我知道还会再丢’。这样看来,不像是拐卖孩子,倒像是以孩子为原料进行某种‘一定要完成’的邪术,而……”

“而那种邪术涉及到术师,所以特调就算知道也不会再深入。”梁长丰接我的话,补充完所有特调想暗示不想暗示的东西,气氛忽然变得很诡异,武安国最先反应过来,“涉及到术师的话,搞不好会是邪教青门宗的人,他们对神宫的态度可不怎么样,大人你先回去。”

梁长丰看了我一眼,“推论大体上说得通,但解释不了容萱和唐彬彬怎么失踪就不是最终结论,您先回去,我们找一下他们两个。”

“我已经过了那种会被人骗去锁在房间里的年龄了,说实在的,因为我没有灵力就把我当软柿子护起来,什么也不告诉我让我自己猜得很辛苦这种滋味,不怎么好。”我揉揉有点发涨的太阳穴,脑子深处的什么地方开始痛起来,受伤的后遗症么,“带我去那个垃圾站,中午之前,要把小默找回来。”

不然,我也不确定自己存着放任那孩子去看看另一个世界的想法对不对。

关着那些孩子的垃圾站在西区很荒凉的西北角,和有夜里极其热闹风物街和百货街的西南角不同,西北角只有荒凉土地和巨大的露天垃圾场,堆放了康然坊及南都各地的生活垃圾,就算不是夏天味道也相当熏人,用武安国的话说就是除了挖尸体的警员和倒垃圾的垃圾车,连收保护费没人愿意来。

“那这是什么回事?”我指着在垃圾站外被解开的封条问武安国,那厮讪讪别开脸,还没听到他的解释,满脸菜色的白晓洁推门而出,绕过我跪倒在路边猛吐起来。我叹了口气,任命去扶这个比我小五岁的女孩。“还有谁在里面?”我问武安国。

吐得脱力的白晓洁抬眼看了一下我,抬手整理下仪容,迅速恢复成神棍脸,反手抓住鄙人的爪子,“梦也指引你来此处了吗,大人?那个浴血的孩子……呃哇!”

“那个,你吐干净再说,阿国我们先进去。”我镇定地把白晓洁放回原地,拉开另一扇,门进去,腐臭扑面而来,呛得人不想呼吸。垃圾站里没堆垃圾,是垃圾场看守人员的临时住所,理论上不会很脏乱,但如果这里关过一整间屋子的失踪儿童,其中半数死在这里的话没人管的话,就是现在这种紧紧捂住口鼻连呼吸都不想要情况了。

地面已经被清理过一次,但残余的血迹告诉每一个在这件屋子的人那些打扫的人并没有尽心。闵斯微昏昏沉沉靠在墙上,眯着眼睛看我,转头问武安国,“不是让你们支开他了吗?”武安国捂着鼻子耸肩,说话瓮声瓮气的,“梁子被他说服回禧堂查唐彬彬失踪那晚的见闻录了,我们的大人说出什么事他担着。”

闵斯微站直身子,对我道,“随便你。”

我忍着那股味扫了屋子一眼,没有家具摆放过的痕迹,窗户被钉死,墙壁没有粉刷,地面也是水泥地,悬着的灯泡烂掉,线路也被扯断,不像是正常人会住的地方,冰冷残酷得像恶魔的墓穴。墙角有个黑黢黢的影子,我使劲眨了眨眼,没有看错。

“那是邹游。”闵斯微点了根烟叼着,抛给武安国一根,问我,“吸不吸?”

“不了。”我仍旧捂着鼻子,摆摆手去找墙角的邹游,我不是那种吸根烟喝口酒就能转移注意力的人。墙角的邹游穿着便服,巨大的口罩掩住大半个脸,蜷曲着身体,趴在那使劲在看什么。我接近他时候还吓了一跳。

“是你啊,大人,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理这事了?”我蹲下去,差不多三四岁小孩坐着的高度那里有三行稚嫩的字,这里黑,爸爸,不要关我,“怎么照一下。”

“那是科长的意思,我没那意思。”邹游搓搓眼睛,“白小姐不让,说会惊扰到,这里有很多小孩子在。你看不到吗,大人?”

“看得到啊,有三行字。”我敲敲水泥墙,“好像是用血写的,现在干了,变黑色。”

“……大人,我只是发现这里有个抓痕而已。”邹游的脸白了,和他的口罩一样,“现在是不是正面墙都是血字,然后墙根还渗出血。”

“你想太多,不教会自己什么是恐惧,你就永远不知道恐惧。”我直起腰,抬眼看冰冷空旷的四壁,“同样,你不教会它你在怕什么,它就吓不到你。”邹游点点头,脸色看起来没那么糟糕了,“大人,谢谢。”

“这倒不用,就是问问你,几天前这里发现多少孩子?”

“三十九个,幸存十七。”

“近期游檄移交给你们多少儿童失踪案?”

“从半个月路人在西区百货街垃圾桶里发现第一具幼童骸骨开始,游檄令陆续移交三十六例幼童失踪案件,除至今尚有十九人下落不明外,其余受害人都在西区各处找到了尸骸。”

“那,你说的游檄早前移交的近三年失踪人口中的幼童数量呢?”

“大概,大概二百三十起左右。”邹游的脸又白了,“这部分没有发现尸骸。”

“数目不对是不是?还有有什么拐卖犯会拐到孩子不卖关在一个地方饿死的,是变态杀人狂好不好。”我踹了墙一脚,蹬下一阵墙灰,“你们这是故意误导。”亲手把自家孩子送去给变态什么的,真恶心。

“我们只能这样,能力者的存在不适宜被公众知悉,处理此类案件要极力减少影响力,拐了孩子却因为风声紧没出手导致受害人饿死的恶性拐卖案一样是死刑,但比虐杀儿童更适合现状。”邹游低头道,“我们科长说的。”

“别提你们科长了,下次很重大却没人愿意接受的案子你给我躲远点,别人是看你是新人坑你呢,别以为捡到什么立功机会。”我捂着鼻子离开墙角,“我说,要是你家里的杂物太多了放不下又卖不了钱一般怎么处理?”

“扔,扔了。”

“反推,要是没有扔,或者只扔了一部份,那剩下的在哪里?”

“家,家里。”

“恩,很好,”我伸手拍拍邹游的肩,“你们特调有没有能在中午之前找到剩下二百三十位小朋友的方法?”“我,我问问狄哥。”邹游彻底暴露他的新人菜鸟本质,翻出手机当场请教老前辈。我等了一会看他翻出包里的东西操作起来,转身去找禧堂的员工才发现那两人早就跑出去透气。摇摇头,收拾心情看表,离正午还有三小时。嘛,话说老头子知道了会气吐血的吧,好不容易把我塞进目前最安全的地方,我还这么嚣张到处晃荡。

我出垃圾站时,白晓洁白着脸和闵斯微说话,“门口很挤。”武安国告诉我,刚刚他们在吸烟,看到烟气里很多小孩子的脸型,才出来了。至于为什么没叫我们,武安国很不负责任地说我们看起来很安全。对于此句槽点太多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特调的警员身上都配有高阶护符,通常情况下比我们更安全。”武安国解释道,“至于大人你……”“简直就像行走中的人形护符,”白晓洁接口道,“您一进去,那些孩子都在惶恐,有几个还闯出来了,现在是可是白天。大人,您究竟是什么?”

“人类,谢谢。”

白晓洁面无表情看了我好一会,终于转开话题,“这里恐怕要烧掉。我在外祖的手札上看过蛊术的记载,将毒虫封闭在器皿中任其撕咬吞噬,诞生出最强的,你们不认为那个屋子很像再炼蛊么,饿死孩子制造怨灵,最后选出最强的,要不是被特调打断,这个术就成了吧。”

听到这种话没人好受。武安国骂了一声,而我的担心又重了一分。

白晓洁立地诵了段往生咒。闵斯微随手扔了烟蒂,从兜里摸出一只黑色铁盒子,看起来是个烟盒。烟盒打开,里面是整齐的一排手工烟卷。闵斯微拿了一根,合上烟盒塞兜里。然后,眯着眼睛打了个响指,指尖窜出一簇赤炎,点燃手工烟卷,一缕烟气窜上半空。我揉揉鼻子,有艾草味。

闵斯微抬眼看我,幽深的黑眸里藏了一分玩味,“眼睛别睁那么大,触发型火系异能而已,发动条件是燃艾,笑什么,又不是打火机。”然后,他甩出艾草烟卷,垃圾站烧起来,从顶到底以一种飞灰的决绝姿态飘进空气里,只剩下举着个罗盘呆掉的邹游。

“怎么啦?”武安国笑着问。

“看见天光了。”邹游回过神来,无奈笑笑,“罗盘有反应了,很近。”

简易罗盘在邹游手里托着,指针沾了黑色的东西,一直指向西南方。邹游说他那位狄哥让把墙上的血字挂下来弄到指针上,指针就违反了物理定律,一直带我们走出垃圾场,在西区街巷中兜兜转转,最后停在僻巷的汤品店前,破落的招牌从中裂开,只剩下汤品店三个字。

我左右看看,都是低矮威胁的泥瓦房,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

店开在这里没客人吧。

邹游脸色凝重起来,“这是李力打工的那家店,来搜查时没那么破的,差点认不出来。我们在里面李力的房间发现法器,并在法器上只发现李力的指纹,李力当场认罪。”

“呵,现在还说这些。”武安国甩甩手,从后裤袋里抽出一把小刀在锁眼里一搅,咔嚓,锁头落地,门开,一阵烟尘扑面而来。不大的小店只有三只桌子的位子,桌椅后厨都落满灰,邹游带我们去后厨旁边李力的房间,笼子似的小房间只放了一张床。邹游说他们冲进去的时候,李力就坐在床上,手里捧着法器,蜡黄脸从容地说都是我做的。

“那件法器什么样的?”我问他。

“镶金的金属坛子,小酒坛那种样子。”邹游比划道,“上面刻了一些看不懂的符号,狄哥说大概是南洋那边的文字,有有可能是术师的手笔。“

“术师很可怕吗?吓得你们这样。”我瞥他一眼,关上房门。

“确实很可怕。”邹游苦笑道,“您是不会理解的了。对于我们普通人来看,异能者已经很难理解了,但在术师那里,异能者只是他们说的‘能者’,是不健全的,次等的,也就是说,术师是全系全能的异能者,不需要发动条件,可以是火系也可以是水系,正因为进一步了解术师的存在,四处才放弃了异能者的概念,转而使用‘能力者’的说法。”

“可是术师到底是什么,你们也不知道。”

“是,我们只知道他们有自己的秘术,和神宫的术士或者方士概念都不同,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力量。”邹游大方地把自家组织的老底泄出来,“最新的推测是依凭于文字的秘术。”

“这里没有店主的房间么?”武安国四下找了找问道。

“我们调查过店主,店主叫伦善初,在别处有房产。白小姐,你怎么了!”邹游话说到一半,白晓洁忽然跑进后厨,接着就是一阵砸东西的声响。我们进去的时候,后厨的大锅已经碎在地上,老式灶台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地道口,下面竟然有台阶。

白晓洁不见了。

台阶又窄又陡,似乎一直通向地狱。当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终于看见探路的闵斯微停下来。武安国跟我说,到底了。台阶的尽头,比神探还神的地道探测者白晓洁小姐躺在坐在地上,无比郁闷地揉着脚踝。

“扭伤了。”她说。

邹游俯身背她。周围是地下室一样的地方。墙壁上亮着的蓝光灯照出墙上一些暗淡的颜料来,游乐园和小丑,月亮和满天繁星,还有城堡和王子的白马。墙体上的蓝光灯向前延伸开去,不知通向哪里。白晓洁把手搭在上面,对我们说,“这是那孩子的父亲画的,可是他不喜欢,他那里太黑,什么也看不见。”

“刚刚不是你。”闵斯微点了一根艾烟叼着,烟气弥漫开来。

“恩,那个孩子比较心急,借用了我的躯体。”白晓洁伏在邹游背上,轻轻说道,“就在前面了,很近。”

确实很近,二十多步后甬道到了尽头。尽头墙体上漆黑一片,画着的蓝光灯延伸出去,给人一种黑暗无穷无尽的错觉。没有机关毒气,这种设计似乎只是主人的恶作剧。我们找了一下,很容易在甬道中部找到一扇黑门。

门后是个小厅,光线比甬道好上一些,四盏探照灯将中央石台上的方形水缸照得通明。水缸接着各种管道,里充满很淡的酒红色液体,两三岁的漂亮小女孩乖巧地睡在其中。石台之下,容萱和唐彬彬坐在地上,脑袋靠在一起,如果忽视连在扎在血管里的引血胶管的话,差不多就是挺和谐的场面了。

“很漂亮吧。”忽地有个男声说。

所有人戒备起来。我看向四周的黑暗,许是天生夜视极好的缘故,竟看到角落里坐着一个白衬衣男人,痴迷地注视着水缸里的孩子。“那是我的女儿,很漂亮吧。”那男人说着,抬手按下墙体上的按钮。白光大盛,我不自觉地闭上眼,再睁眼时,武安国不知何时挡在我前面。闵斯微一手把那人的脑袋摁墙上,男人在挣扎手无力地抓挠,像一条缺水快死的鱼,头皮和墙体一蹭拉出一道血口,红色液体热乎乎地沿着墙往下淌,可见闵斯微下手不怎么轻。

“怎么了?”我问武安国。

“那男的想弄死你啊,大人,脚边还掉着刀呢。”武安国笑着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笑面虎,果然,下一秒就问我道,“大人,卸了他手脚可以吧。”

“随便。”我没心情理那些,此时顶灯亮起,藏在黑暗里的东西看的清清楚楚,大约有近三百个玻璃瓶在墙边在墙边整齐地码了三层,里面不是什么可爱的东西,全是小孩子的遗骸,有的浸在防腐液里只剩下半个身子肠子飘在外边,有的是一具或者是几具白骨,密密麻麻而又清清楚楚地在灯光下展现,看得人毛骨悚然。

“我拼起来的,”男人说着,怪笑起来,“我最好的作品。”

“还没有完成吧。”我蹲下去,拍拍唐彬彬的脸,那货还会皱眉,挺好的,“绑架本堂神官,为何?”“他们没有用,你有用!”男人挣扎起来,贴着墙那半边脸磨得糜烂,“给我一点血,一点就好!要成功了!”

“谁告诉你我的血有用的,”我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邹游放下白晓洁,从背包里拿出一只录音笔,“或者你吧所有事情都说一次,我可以考虑给你。”

男人忽然安静下来,用一种狂热的眼神看我,嘴角咧开到一种诡异的程度,像一个人在大笑,却又没有声音。这样持续好久,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种极其沙哑的怪声,“我的孩子,没出生就死了,她想要好好活一次。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孩子,没有任何瑕疵,她的灵魂是最强大的,她拥有神力,无所不能……”

“所以你在过去三年里拐骗近二百三十名儿童并残忍杀害,是不是,伦善初?”邹游强作镇定,可惜拿录音笔的手在抖,“丧心病狂……”

“我没有弄疼他们,怎么会呢,我也是有孩子的人,”男人病态地笑起来,“我哄他们睡着了,他们睡在玻璃床里了,安安静静的,好乖。”

“李力是怎么事,他替你顶罪?不全是这样吧。”我又戳戳容萱,没动静,探鼻息还有点,“他帮你在西区拐骗孩子,你许诺他什么了?钱?”

“大人,我跟你那两个手下说,‘李力是无辜的,他是替人顶罪的,有个邪恶的术师在威胁我们,现在警司抓住他就要处死啦,’他们就跟我出来了,神官的血,一定有用的吧,他们真好心,他们哪儿知道,李力那种烂赌鬼,有了钱什么都敢做呢?现在他死了吧,因为欠债,欠别人的钱,所以死了。”男人的嘴角咧起一个残忍的幅度,“当然我孩子也帮了我,不然我不能带他们走,我孩子是不是很乖呢?”

我抬手敲了敲水缸,“抱歉,我无意冒犯死者,但你孩子是这拼装货?”

男人嗤笑,“您怎么也这么看,亏那个人和我说您的母亲是我的同胞呢,呵呵呵。您看不出来,我的孩子不在里面。”

我看了眼眼神有点迷离的白晓洁,“所以,我问你,原装货,呃,是她的原身呢。李力也不能帮你在中区弄孩子,你有养役灵吧,养了什么,那个‘没出生就死’的孩子?你的孩子,不是人为流产的吧?”最后一句本不用问的,爱孩子的术师把孩子养在身边护着不奇怪,不过这位仁兄看起来很奇葩,多问一句算是保险,不过男人的回答再次刷新我的下限。

“我后悔了。”他说,“我现在想对那孩子好,现在那个孩子很累了,所以才帮不到我,她要吃些东西恢复力气才行。”

“你把中区的孩子关在垃圾站就是为了选一个最强的‘食物’?”

“中区的孩子干净,那孩子自己挑的。”

“要是那孩子真的想吃东西,中区西区没什么区别,那孩子想你早点暴露而已。”白晓洁眼里恢复清明,一指自己的耳朵,“刚刚那孩子告诉我了,你让他给你招财。”

“养小鬼招财啊,”我说着,又看了眼白晓洁,她眼神闪烁避开我,“你不知道小鬼降这东西会反噬的吗?不是能力弱了帮不了你,是直接想破你财害你命。你弄个拼装货平她的怨有什么用。邹游?”

“可以了。”邹游收了录音笔点点头,翻出一副手铐,上前铐住沉默的男人,“伦善初,现我以维护国家安全的名义逮捕你,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我后悔了。”伦善初扬起磨烂一半的脸,盯着石台上的水缸,“真的后悔了。如果让那孩子长大,大概有十五六岁吧。她一直在帮我,在胥川的时候生意很好的,一定是搬家让她不高兴了,秦氏要来买我的秘方,不能卖,不能卖……”

“武安国,有没有让他闭嘴的办法?”我研究了很久终于确定拔胶管没危险,动手给那俩货拔下,撕唐彬彬的法服包扎了。武安国那边一上去就给那男人一拳崩出门牙,闵斯微叼着烟悠哉摁着,男人怎么哀嚎也挣脱不来,反而换来邹游几声极弱的不要动私刑。

水缸里的淡红色渐渐淡了,好像是睡着的小姑凉在吸收了一样。我看着那个拼装起来的娃娃,从武安国喊了一声,“问问他见没见莫小默?”

“大人,他说不知道。”

“那直接打死。”武安国愣了一下,我想想补充一句,“算我的。”那边的挥拳声又密集起来,男人在痛呼哀号,邹游在劝阻,闵斯微没说话,放开手半靠在墙上眯着眼抽烟,像是看着武安国揍人,又像不是。

至于白晓洁四处翻找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场面挺乱的。我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正午。

“我不管你在不在里面,”我贴近看水缸里的小姑娘,把手搭上去,压低声音,“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玩,我记得你的温度,跟留在莫小默碗上的一样。莫小默在垃圾站被人找回来没留下心理阴影还开口说话,应该是你的功劳,这点我谢谢你。你带走莫小默,有我默许的成分,不全怪你,但是,玩够了就把小伙伴送回家,不然,家长会担心。“

“而我,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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