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 作者: 怀山
  • 更新时间:2016-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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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然坊食人鬼案件的结案公文让室卿徐仲离很满意,让手下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穿花稠对襟马褂的瘦老头送了封亲笔信来禧堂。那个老鼻子朝天站在殿前石阶上手捧室卿墨宝虔诚又缓慢地念,三百字不到念念停停去陶醉回味,居然念了一个小时才完事,拿了张轻飘飘的有许多零的银票给我说是室卿大人给的奖赏,最后领着一干随穿过堂前方场,乘轿子从正门浩浩荡荡离去。

“那是谁?”我问崔德康。

“室卿大人府上管事,叫徐安。”崔德康似笑非笑地看眼我手中装银票的檀木雕花盒,“徐仲离还是挺喜欢您的,大人。”

“怎么感觉好像在和皱皮脸争宠?”

“就是争宠。”崔德康闭上眼,用力按按睛明穴,慢悠悠开口,“你循着他徐仲离的规矩,就得讨他的欢心。”

我想想,果断转移话题,“我们办个庆功会怎么样,虽然不知道要庆什么。”

众人中只有仓曹容萱欢呼起来。在她那儿,食人鬼案件的真相和特调对外公布的一样,身世悲苦的歌姬心理扭曲报复社会化身变态杀人狂杀害自己同楼姐妹和恩客若干的悲剧,而禧堂方面在事件中扮演一个被歌姬无辜仇恨上的角色,阴差阳错推动了案件侦破,扮演了一个很正面的角色。终于唆使我办成一件事的容萱兴致很高,当下支持庆功。

梁长丰终究还是开了间不常用的宴室,聘三五个厨娘热热闹闹开宴。摆满菜肴的矮几备下十几张,人员方面崔德康和闵斯微两个大叔照例不在禧堂,剩下的段文博祝稍老爷子依旧在宅,阿乐叫不醒也不作考虑。不过武安国容萱灌酒猜拳,能闹能侃,一整晚都静不下来,故也不显得冷清。我没批唐彬彬的假,他自己窝在小角落里煮茶,看着浓绿的液体翻滚,有些呆滞,容萱开始豪迈地发酒疯嚷嚷着要跳脱衣舞时,他红着脸退场。

“你就不去看看?”旁边的梁长丰看到,问我。

“神宫的廪署没让他强韧?我听说可是很严格的。”说实话,我没把知事的话放在心上,就算廪署那边因为唐彬彬是国师之子放水,生在那种能力者环境中的人也不可能把世界看得太简单太美好。普通人的不理解怀疑厌恶恐惧排斥甚至歧视迫害,上位者的蔑视提防利用剥削,在人类社会没有归依感,在魑魅魍魉那儿只是提升修为的上佳食物,能力者往往只和同类亲近,这份远超常人的归宿感也是术界之内能力者团体异常强大的原因。

“要是再廪署待得下去怎么要去太学当交换生,”梁长丰说得清淡,“而且,在能力者家族里没有灵力天赋,你认为这样的人处境怎么样?还有,听说他的父母就是因为这个离异的。就算国师不讨厌他,但要说这里有谁是被姓氏束缚住的,唐彬彬恐怕就是一个。”

“你要我去安慰他?”

“寺相不应该照顾手下人的情绪?况且你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光浪费牙签。”梁长丰瞥一眼我用牙签搭出来的八角塔,脸色不虞,肉痛的样子让我全身皮紧。

找退场的聆官不难,宴室之外的雨廊便是。

今夜无月,唐彬彬坐在雨廊上,抬头看天,夜色朦胧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坐到他身边,宴室里的嘈杂没有到达这里,四周静得厉害。唐彬彬偏头看我一下,又转回去,“大人。”他唤了我一声就没下文了。

“说下去。”

“大人,我是不是很没用。”唐彬彬很听话地开口。

“还有呢?”

“我,我从小就是多余的,在家里是,在廪署是,在太学是,到了这里也一样,我想做神官是想能帮到一些人,可是,可是我听着大家的烦恼却帮不到他们,能帮的时候总是差点帮坏人做坏事,现在,现在……”唐彬彬声音渐渐弱下去,最终归于沉默。

“接着说。”

“我我,我讨厌大人。”唐彬彬还是说了出来,“大人明明有那么好的天赋,居然装做是常人,大人你当国家神职是儿戏吗?”

“你果然听到了啊。”我挠挠头,对他的指责不甚在意,“那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讨厌神官了吧。”无关于神官本身好坏,只是立场问题,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被神宫定义为邪教的青门宗成员和光鲜亮丽的国家神职之间对立而已——要是没有北方,就是这样的,而现在,多了一层对这个职业本身好坏的厌恶,再怎么说都真正喜欢不起来了。

“大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还有未来不是吗?”唐彬彬很殷切,“只要你……”

“你听不出来吗?”

“什么?”唐彬彬一愣。

“我对于过去很自豪,作为青宗一员,我不感到羞耻或是不堪回首。你不必劝我皈依,也不必在我面前说神宫的好。你可以认为我不正常,随你。”我真正感到的不堪回首的,只是一直被保护着,任性,看似什么都知道,最后坐视故乡沉陷。

“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唐彬彬有点慌张,连连摆手,“你的事我会保密的,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您比我有能力多了,您可以做我永远做不到的事,不会像我一样什么也办不成,您可以做很多事,帮很多人。”

“别把我看成神,我不如意的地方不比你少。”我做了个深呼吸,“有时候我挺羡慕那些完全的常人,或者完全的术师,他们的世界纯粹得多,不像我一脚踩在正中间,活得像个常人,却有一天告诉你,你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术师,肩负宿命,整个世界都翻倒了。”

“大人,我听不懂。”唐彬彬很老实地摇头。

“你不需要懂,听着就好。”我抬头弄停那个摇成拨浪鼓的脑袋,“我一直是没有方向的人,别人知道要做什么,就像你。而我不知道,一直给我方向的人三年前在我的世界里失踪了,我找不到他,虽然他帮我谋算好一切,但我还是很彷徨,包括现在。”

“大人,你……”

“不过现在不会了,再怎么不想也还有个熊孩子要我照顾,”我拍拍衣服起身,“既然自己手上握着权柄为什么不用去保护她。”

“大人,你想通了吗?!”唐彬彬笑得天真,这家伙真的很容易信别人的话。“才不是,”性格里恶劣的一面在作祟,忍不住作弄他,“只是那个熊孩子而已,别人我不一定会尽心,我有多悠哉没干劲你去问同知他会告诉你。”如果你能叫他起床然后还不死的话。

唐彬彬没有如我预料地那般沮丧,小眼神只是暗淡一下接着又闪闪发亮,“就算是这样,喜欢孩子的大人你也一定不会是坏人。”

“谁说的,只有那一个合我眼缘,其他的不知多烦人。”我继续打击。

“可我觉得大人你是好人。”他锲而不舍。

“闭嘴,不要再发好人卡了,”忍无可忍照他脑壳敲一下,唐彬彬后知后觉护住脑袋还是被我敲中,一张娃娃脸全皱起来,我起身越过雨廊,落在卵石地上,“不是嫌自己没价值吗?跟我去个地方发挥下你的价值。”

唐彬彬毫不犹豫地跟上来。

禧堂的后院有一片竹林,不大,但夜风吹过时竹叶间会流出涛声。我身后跟着唐彬彬,两人在竹间穿行,觉得走出很远却总遇见同一口古井。古井上盖了石盘,只在中间开一个脸盆大的洞,看起来是想方便打水,但古井周围既没有轱辘也没有长绳木桶,只是围着打了八根桃木桩,用粗麻绳系着围起来,上边挂着黄符。

唐彬彬夜视上的天赋没我好,俯身眯眼看半天才下结论,“大人,像是道家的符。”“你看,这不是有价值吗?我就不熟悉南洋之外的事。”我取下眼镜,眯着眼看了会古井,没什么特别的不说,反而在这片小竹林浓郁到几乎凝合的木属灵气衬托下存在感几乎为无。

这次唐彬彬出乎意料的敏锐,“大人你在观气?”

我戴上黑框眼镜,视界有恢复平常,“你知道?别叫我大人了,随便要个称呼啊。”“那个,那个,堂座?堂座我知道的,青门宗的高阶术师可用肉眼观气,而不像一般术师只是看到鬼神,观气是很高的境界。”

“我说你有大嘴巴的习惯?”我瞥了眼忽然间很兴奋整张脸写满“快来快来告诉我多一点”的聆官,“你不知道答应能力者的事不要轻易违反的规则吗?”特别是对于术师,对于我,我怎么知道刚刚的话会不会自成祷言,会不会真的约束他,然后某天清晨聆堂多一具尸体什么的。

“喂!”我呼出一口气,“这是最后一次你我之间最后涉及‘阎少卿和青门宗’的话题。我在青宗里的地位,好吧,确实不是很普通,但也没有复杂到哪里去。术师的能力有些我自己也不能控制,几乎是本能一样的存在,灵言你是知道的,‘言即成真’的能力,我有差不多这样的能力,但比较棘手的是就算是别人说的诺言,甚至无意中一句话,也可以能成真。你嘴巴最好紧一点。别弄得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因公殉职’了。”

唐彬彬紧张起来,手足无措地,“大人,别别说了。”

“现在怕会不会有点太后知后觉啊喂。”

“不是啊,大人,你后面!”

唐彬彬猛指我身后,那表情常人见鬼也就那样了。一只沾着泥巴的手从我背后伸出,越过我的肩头,抓住唐彬彬乱动的手。“啊哈,不小心结上契了呢,这可怎么办?”背后的声音有些苦恼。我回头去看,自己右后侧站了个白净稍胖的青年,二十五岁上下,即使此时苦着脸笑也是从容模样。“大人想点办法吧,看样子是死契啊。”说着,那人用沾满泥巴的手挠挠头,另一只手抓着只硕大无比白萝卜,白布衣裤上溅满泥点。

好吧,虽然不想承认,我和祝稍之间的初见就是这样,没有所谓的祝老爷子,只有一个看起来有点傻的青年,谁信这货是个老爷子。

禧堂火御祝稍在竹林里搭了一间竹屋,平时就住在里面。竹屋里的东西都是竹制品,竹帘,竹台,竹茶具,就是泡出来的茶也染上竹子的青色,似一汪碧翠春水。但是看多了又觉得单调,于是,那货申请了一次油漆想把竹屋刷成绯色,不然靛蓝也凑合,不过梁长丰没批就是。几年后这货又想在竹林里开辟一块菜圃,申请的工具我没批。祝稍一时今闲着无聊,今晚请了典籍小酌。

祝稍在屋外石桌上摆了红泥小炉,趴在石桌上极认真地生火,火旺起来便放下一砂锅萝卜块,咕噜噜煮起来,“哎呀,可惜没有炖肉。咦,大人你怎么一副幻灭了的表情。”旁边段文博哼了声,没看我,只盯着那锅萝卜。

我搓搓脸把祝稍说的幻灭脸揉掉。唐彬彬捧着自己的手,使劲瞪眼睛去看了两三遍,无果,便问祝稍,“先生,你说的死契是怎么回事。”

祝稍拿筷子去拨萝卜,笑着指指竹林,“前几日掉了块玉,小友很帮我找找?”

唐彬彬就去找了,灯笼也没要一个。

段文博扶扶眼镜,瞥我一眼,“南洋青门宗术师供奉的神明大约有三系,主神千陶神及其部属是地神,简单来说就是这边定义的阴神,归属他们说的府君,也就是冥帝。一系是从自然崇拜中衍生出来的,实有的神明主要是动物神季节神等,同归山神治下。最后一系就是天官,和神宫信仰的天君或者道家天官的定义完全不同,他们的天官特指太阴之神‘月相’及其部属,即使说是天官体系里的,也只是有些和神宫的记载对的上,很大部分根本没有记载,带有浓厚当地神明崇拜气息,天君的存在感几乎没有。”

“讲这些干嘛?”

“你不就是为这个来的?”

段文博举碗接住祝稍夹的萝卜,“正堂那些神位牌都是以前供奉的神明,有的是正神,有的是家神,有些是地仙阴神,有些是鬼仙妖修,有些是善长请代为供奉的祖先神,并没有主奉哪位。按照规矩,没办法的室堂是摆天君牌位,那种只是木牌土偶,并无神识长驻,有办法的会请天君之下的正神,其次正神部属,再其次部属的神使,再再不行也是修行有成的地仙等等,几乎没请地神一系的,也没有像本堂一样近千位一起供奉的。”

“所以,你的结论是?”

祝稍笑着拿碗盛了满满一碗萝卜给我,我放在一旁,没动。

段文博咬着筷子想一会,才道,“我无所谓,你要是想奉地神一系,不要选太暴躁或者太懒的,这样出了灵气又很难得着好处。现在胥川沉了,自然崇拜那些怕是不能离开所属神域太远,要供奉不太可能。要是天官一系,天界那些正神你问那边神宫出身的人。”

我转向唐彬彬,微微扬声,“糖饼,介绍一下天界的正神。”

咔吧,筷子崩断,木屑四溅。

唐彬彬吓一跳。段文博神色如常地拿走我未用的筷子,“抱歉,有点激动。”祝稍拨他的砂锅萝卜块,乐呵呵的好像什么也发生。

“那,那个,天界之中,天君位坐中庭,周天列一百零八星宿各有星君,另三山五岳,八部司曹……”唐彬彬很老实地数起神仙,拉出一个天官体系,最后道,“大人你要是想供奉一位的话,一般选择福禄寿三星,据说这三位比较温和,出的状况比较……少。”

“这句说怎么说?难道会出什么事吗?”我追问。

唐彬彬支支吾吾不肯说,段文博放下碗筷,稍稍扶下眼镜,“神恩如海,神威如狱,大人你最清楚不过了。我回书库了。特调提的调查堕徒的事,大人要是允了就叫个人下书库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先生,走了。”

“慢走,明天还来?”祝稍问他。

“不来了,有个课题。”段文博挥挥手,蹲下扫开竹叶。落叶里显出一道暗门,段文博掀开,地道里照明的灯火映亮段文博的脸,下面是禧堂地宫。上任寺相的日记提过地宫有四层,其中二层便是书库,除了书和笔墨书架再无它物,有一行写得恭谨认真的字迹在旁作注,说是即使拿出去和神宫的藏书阁比,也是不逊色的。

看着段文博被灯火映亮的脸,我忽然有些心动。

“那个书库是怎样的?”趁他没跳下地道前,我问他。

“书册海量,关于方术士的,佛道的,百家的,金石拓本木刻本古本不传秘本名家手本孤本,但最多是禁书,关于南洋青宗的禁书。”段文博没停,还是跳下地道,合上暗门前对我说道,“可你不能来,你一来书库会出事。”

“我没附带灾难体质。”

“不是你的问题,是书的问题,他们是禁书,总有被禁的理由。”段文博说完,合上暗门。夜风一吹,落叶盖住暗门,一切都和原来无二。

“我可以吐槽吗,这种古怪的出行方式。”

“您已经在做了,大人。”祝稍好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搓搓下巴,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太好了,您不是个沉闷的人。我原来一直在担心这个。”“不担心我是个狡诈恶毒或者昏庸无能的人,倒担心这个?”我有点好奇。

“不担心,”祝稍说的洒脱,“但凡您没一点成器的希望,您便踏不进禧堂,我见不到您,我们也并不相识,哪用得着烦恼你的人品能力。” “好了好了,”我岔开话题,神官这个身份现在对我来说依旧变扭,“你支开唐彬彬要和我说什么?”

“咦,没有啊大人。”祝稍有点吃惊,但还是笑吟吟地一指在竹林里努力找玉的唐彬彬,对我道,“大人,那不是就玉吗?”

“虽然现在看起来很顽石一般无二。”他又说。

“你最后不补充会更加仙风道骨一点。”

“是这样吗?”他问。

“是这样的。”我答。

“可是,我本便不是个仙风道骨的人,我说了也不是仙人,那边的小友本便是玉,我没说也是块玉,大人已经看到了,只是不作声而已。”祝稍朝唐彬彬那边看,眸子透亮,“您的母亲怀您的时候说过些话。”

“什么?”

“夫人说,‘这是个调皮又别扭的孩子,比起父亲更像叔叔。怀疑的时候不会让你知道,愉悦的时候不会让你知道,整人的时候不会让你知道,开始信任别人的时候自己却不知道了,真是的,什么都懂,就是不懂事’。”祝稍笑笑,“能保守这样的您的一些秘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那个孩子是天生的聆官,不是吗?”

我板起脸,有点不高兴,那些话是怎么回事啊喂,说得我好像真的又蠢又多疑一样,还有你刚刚确实是听到了吧,我说的那些和青宗有关系的话,“懦弱无主,他要是璞玉的话,我是什么?废材?”

“大人就是大人,不需要再作修辞了,”祝稍挠挠后脑勺,一脸不解,笑意却直达眼底,带着达者的睿智,“而那边的小友还找不到‘自己’,所以才说他是玉。”

“我不懂你。你说的每句话我都懂,合起来却什么也抓不住。”我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人,听个故事吧。”

红泥小炉里的炭早已红透,砂锅升腾出白气在夜里氤氲成雾,祝稍一直笑吟吟的脸隔着水雾忽然有些模糊。

“从前有个年轻人,他立志寻仙,给久病的母亲求一个长生不老,十四岁开始遍访名山,二十岁的时候在终南见到两个下棋的仙人。他跪了三天三夜,第三天晚上的时候,他想,出来六年,这次是离长生最近的时候,要是不成功的话,就回家乡见母亲和订了亲的邻家女孩。出乎意料的是,仙人下完棋赐了他一颗仙药。年轻人下了山,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上山的小路变成马路,成片的田地变成楼房,身上衣衫褴褛,一问之下才知道已经过了四十年,年轻人匆匆赶回家乡,久病的母亲早已过世,女孩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老父在养老院里老得神智不清,再见时认不出他,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

“一切都已经老去,只有他被时光抛弃。那年他明明已经六十岁了,却像个二十岁的人,失魂落魄地在乡间游荡,第二年吞下仙药,时间再也没能在他身上拿走什么,也不会再赋予什么,那年,是宣正五十三年。他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太久,也不能和人太亲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搬家,到黑市买假证件,换名字,姓氏,原籍,甚至样貌,身世,记忆,他用六年的时间求仙寻山,却在余下的无尽时间里寻一个归处,神明没有庇护他,最后接纳他的是人。”

夜风起,微冷。

水雾散开,石桌那边的祝稍挂着个傻气的笑,“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对待求神问仙的事要慎重,不然就像那个年轻人一样了。”

我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只好说些有的没的话,“总结绝对偏离中心了好不好。应该是‘和神明相处一不小心就会被坑’,望慎重才对,而且最后结尾很仓促好不好,是谁接纳根本没说好不好,还有这种事告诉我没关系吗,神宫追求长生不老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不怕被人拉去解剖吗?”

“我没说那人是我呀,大人,”祝稍笑笑,彷佛刚刚说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动手替自己盛了半碗羹汤,小心吹了吹,热热地灌下一大口,长呼一口气,眯着眼睛道,“呼,好舒服——”

抬手擦擦眼睛,怎么看都像头餍足的孤狼,我考虑再三,还是起身朝他鞠躬,“先生,你我都知道我不是个渡人济世的料子,神官一途也不多上进到哪里。我本是不愿当这个神官的,可既然当了我就不打算推诿,不敢保证有经天纬地的作为,但至少无愧于本心。所以,在我可以独自担当寺相一职之前,请您代兼本堂寺司代为照拂。”

铛哐,祝稍的碗掉地上,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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