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

  • 作者: 怀山
  • 更新时间:2016-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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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道不长,布置也异常简单,没有一盏复一盏的灯台,没有机关陷阱,没有鬼物活尸,就连后骊人喜欢的殉葬坑也没有发现。也对,将军才不需要一个小坑,沙场之下早已为他埋下累累白骨,骊人的,秦人的,无辜的,有罪的,层层叠叠,滋长出青色磷火,遍布荒野。

似乎,见过一整个珀畴沙洲都飘满青火的景色……那得死多少人啊喂!!

我莫名地一颤,寒噤。

林苒见我不动,伸手拈了我的后领,拉走。

墓道尽头,尺厚浮雕石门半开,一道湿溚溚的血路由墓道拐进门里,探入更深的黑暗中。没有一丝犹豫,林苒直接踏进门内。咚,皮鞋底敲在青石板上,没有回音,就像被蛰伏于暗色之物尽数吞噬一般。

“驱走‘它们’。”林苒微微眯眼,对眼前浓重得过分的黑暗很不满意,“我看不到棺椁。”

“……”我默默转头,委婉地表示自己没办法。

“嘁,布可就教你这些?当初还不如我亲自养!”说着,林苒这个女人再次展现他于林岚密切的血缘关系,一把抓住我的领子楸进石门,然后,满室黑暗很不科学地褪去了,露出一间方方正正的墓室和棺椁前两个狼狈的男人。

代名灰鼠的章载宁将秦家蹲护在身后,右手持刀,左手捂着右眼,指缝间有不少血渗出,打湿衣物。被护在身后的秦家蹲情况更糟,满身裂口白大褂染红了不说,整个人半死不活趴地上,脸色刷白,目光涣散,有点出气多进气少的趋势。

“用了‘鸦眼’?”林苒冲章载宁一挑眉,“很棘手?”

“苒姐,看你说的,”章载宁挤出一抹怪笑,偏头瞧了我一眼,起身向石台走去,“咱可不像一些血统纯正的,来的是祖宗地盘,咱得小心不是。”

“少来,那边的死没?”林苒绕过地上两人,从背包里抽出手套和放大镜,站到墓室中央的石台前观察起将军的青色棺椁来。

“啊呀呀,没……没你看的那样严重啦。”秦家蹲半合上眼,慢腾腾抬手招呼我,有那么一点有气无力,“阿丁,过来老师这,不是让你别来吗?”

“神宫那些东西找来了。”我在他身边蹲下,抬手戳戳他心口一处撕裂伤,戳得他直哼哼。还会哼呢,看样子还死不了,“老师要明王,您老是想砍谁啊?”

“是么。阿丁要不要听故事?”秦家蹲轻叹,苍白的指尖抬起来,只给我看墓室天顶四壁的陶瓦,“你没来前,在老师的位置,可是能看见漫天星斗,每一颗都很亮,跟小时候最热的夏天,老师爬上祖宅屋顶,在老家最后一晚看到的那群萤火虫。”

“您嘴巴没受伤,怎么守不住自个的秘密,这可不妙。”我不觉皱起眉头,墓室里的陶瓦铺排的是周天星辰,有银河盘带,也有孤星朦胧,可更多的是大片大片枯燥的黑,盯着看久点,隐约还能从中卡拿出飘渺的星光来,好像有一两颗星星躲在暗色之后,发着冷光,再回过神时,又恍然发现星位变得陌生起来,“……星图在移动。”

“嗯。”秦家蹲合上眼皮,说话声越发轻缓起来,看起来虚弱得可以,“它们很烦躁,因为明王不在这儿。阿丁知道骊人是怎样看刀具的么……骊人的生活里充满术式,刀刃的用途术式完全可以达到,所以,对骊人来说,刀刃的存在,往往极具特殊意义。”

“比如说,号令阴兵的明王,逆转时令的天恩,斩断流光的戏风,或者起死回生的百叶,”秦家蹲不紧不慢地把传说中的四宝器念叨一遍,透着青的脸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别摆出一副要哭了的表情啊,这儿离冥间不是一般的近,你伤心的话,府君会生气的。”

“明明是愤怒的表情好不好啊喂。”我揉揉脸蛋,用力把脸弄平整些,“知道四宝器不算什么,可真正知道它作用的,在秦家就是主支也不多见,老师你到底是什么人。”

“果然……几时起疑的?”

“小叔和你很好,而你姓秦,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我看来眼他身下聚了一滩的血,“你一路流血流进来的么?”

“啊呀呀,没那样强啦,前面的是那几只黄鸡替我受过,被吞了吧,你才看不见它们脖子被切一口满地扑腾的样子,呵啊……”秦家蹲倒吸一口凉气,嘴角咧开,“没事,有东西,探进肺里了,它们喜欢玩弄弱者脆弱的神经……说到那里了?”

“您的身份问题。“

“哦,这样啊。”

“您不姓秦吧。”

“姓啊,”秦家蹲沾血的手掌从怀里摸出一块乌木牌,笑嘻嘻地递给我,“入赘秦家的时候,妻给的名字,她希望我活长一些,别被她克死,当时的家主秦漆大人就给我个‘寿’字,然后,老师就成亲啦,有一个十四岁的妻。”

“那个,据我所知,当过秦家家主的秦漆,似乎只有两百年前那一位。”

秦家有个传统,简单来说就是承袭贤者的名讳,起初有十数个,最后这剩下两个,漆和川,第一代秦漆设立内宗并主持青经初次整编,第一代秦川创立术式的符咒版书写,接受这两个字意味放弃本名,作为一个符号式的荣耀物活下去,比如,秦家现在的二少爷就是第三十九代秦川,传言拥有羡煞旁人的术式天赋。

对此,小叔一向持保留意见。

伸手接过乌木牌,上边用金粉写着“吾妻秦汐”,我扯扯嘴角,简直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这个名字让人浮想联翩啊,“然后呢,你想分享一把冥婚的感想?”

秦家蹲摇摇头,幅度很小,几乎微不可闻,他收回乌木牌揣回怀里,继续回忆,“大婚当天,小汐被斩首,我知道是谁做的,因为我就是计划中的一份子,家里人希望能挑拨秦家和暮村土著部族的关系,然后趁乱捕捉一两个实验体。”

“老师,你家人够渣的。”

“确实,都不是好东西。”秦家蹲乐呵起来,语调轻快不少,“当时,秦漆大人支持西学派的西学运动,为了稳住家里抛出一场联姻,家里那群蠢人也信,眼巴巴让七岁的三子来胥川,呵,眼巴巴斩杀了自家孩子的妻子,眼巴巴地嫁祸给部族,最后眼巴巴地得到一句‘天灾人祸,怨不得别人’,灰溜溜收场连自家孩子都不带走,最后还是被秦漆大人一句稚子无辜保住。怎么样?追求永生的家族?”

“不怎么样,”我干巴巴吐出一句,对老师其实是个二百来岁老妖怪的事实实在接受不能,青宗在整个西学运动甚至最后的文宪之变中参一脚是不用猜疑的,晗舍之类的西学派旧官厝就是最好的证据,只是没想到支持得如此彻底,连大小姐都赔进去,“然后呢?”

“从七岁到十七岁都呆在漆园,就是你住的晗舍那块,直到西学派被指谋逆,老牌王庭的反扑,新生议庭的妥协,军阀们不大管,最后出了个天启末年的大案子,陪斩三万人,漆园也是血流成河,家里终于想起我,把我接回去。歇息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您别搞得像在讲课好不好,一点气氛都没有。”我迅速在脑子里搜刮一番,挑出几个字眼,“俏贵人,丽姬,清和,槐下社,知道么老师?”

秦家蹲很轻地点一下头。

“知道,漆园里有一条槐花溪,因溪边有槐,花开时花落满溪得名,文清和天启九十五年的解元,西学派新锐,文宪后向天子上书请断发易服,回乡后住在漆园,每天和几个西学同僚在槐下论国事,最后整出一个槐下社,嗯,有点跑题,直接说那家伙有一天就和巫女丽姬一见钟情,二见倾心,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然后,还没有到巫女为爱放弃青宗和神殿的情节,赐死的诏令就来了,漆园里的西学派及其三族全埋进亭山里。”

“哦,你继续。”

“说到哪……哦,被带回本家,接着,见到我一生的恶梦。”秦家蹲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深沉起来,“阿丁,你见过利用子孙的躯体死皮赖脸活了两千多年的‘人’吗?我见过呢,用绷带一圈圈包起来腐烂得不行却还在舔舐人血的‘父亲’,他用黏糊糊的眼球看我,咽喉里发出咕噜咕噜的破风声,问我在漆园的事,问我秦家的事,问我长生的事,我被满屋子连上好熏香都掩不住的腐臭吓住,差点尿裤子,什么也答不出来,那‘人’挥挥手,让人把我扔进神宫的‘瑶池’,主攻……算了,太恶心你没有兴趣的。”

“你就一直呆在那?”

“才不是,”秦家蹲有些孩子气地撇撇嘴,“我只是在等,等他们研究出个阶段性结果,然后卷了溜走,从四处溜到胥川,然后遇到布可,再遇见你。”

“别装一脸疑惑的样子呀,蠢死了。莫昉没在案子上花多少心思,他知道一开始就没有查下去的价值,神宫只是想制造借口罢了。”

“因为,咳,很久以前,我叫徐礼臣来着。接下来的听仔细了,很重要。”

“……原来前面一大段只是铺垫啊喂。”

“抱歉,阿丁,人活太久总会唠叨。”秦家蹲苦笑道,动动手却抬不起来,“有时我就在想,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只老怪物会不会瞪着满屋子古秦代物件发呆,人被时间遗弃的感觉,实在不好……他叫徐福,后骊时遇风漂流到虚川,嗯,武仁后改为胥川了。他只看了古骊国一个月,没人知道他见着什么,之后,贪婪地回到天朝,用一千年的时间谋取神宫谋划武仁之战,再用一千年慢慢磨胥川的秘密,天启年的漆园,丰庆年的镇公会,还有五十年前的秦家祖宅,十五年前……”

“每一次,秦家主支都会重新洗牌,他们用亲人的鲜血,守护骊人最后的部族,咳咳。”秦家蹲咳出几口血来,濡湿了脖颈衣领,“阿丁,徐福,可能在胥川,瑶池,瑶池,咳咳,瑶池的研究在近几十年才取得突破性进展,咳咳,依据的原理是神话中月相的‘身有二十四相,而心神守一’,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

“制造储存生魂的肉身吗?”我想起三个林苒的事来,人物关系很复杂啊,“林苒?”

“嗯,以前太嚣张,趁布宁和柒不注意抱了下你,结果全身老化,”秦家蹲想到什么趣事似的,嗤一声轻笑出来,“嗯,不止呢,周岁宴那天,除了阎傅盛和徐来,你打破布可的新作,烧掉我的白大褂,吞了布宁的法器,扯掉柒的耳环,撕烂仓藏的青经,莫昉最幸运,他没有参加。小时候,你很难养,布可花了不少功夫,早晚忙的焦头烂额,直到把你寄给府君才歇停。”

“小叔真的很讨厌秦家。”

“咳咳,什么?”

“不然作为秦家附属,怎么连嫡子周岁要有的‘认主’见礼都没举行,刚刚我可没听到有秦家人出现。”

“啊呀呀,咳咳,我不算么?”秦家蹲的瞳孔有点放大,“可就算是姓秦,温都敦将军还是恨我,骊人恨我,恨我身体里的血。”

“怎么办,阿丁,老师不想动了。”

石台那边一声闷响,将军的棺椁时隔千年再次敞开在世人眼前,里面不是一具骷髅,也不是一副铠甲,一层层富丽锦帛上只躺着一把淡蓝色骊刀。林苒隔着手套捧起宝器,三秒后毫不犹豫地开口,“新的。”

“嘁,苒姐哟,这可白忙活咯,”章载宁将工具收起,一脸晦色,“晦气,晦气。那我们现在就把秦爷放里边?”

“嗯,”林苒平静地一点头。我忽然发现,自己跟不上人类的思维了,也许是养伤的方式?我问了秦家蹲,他没反对,便搭把手帮着做,连棺都帮着钉了,出了将军墓下了神道还很天真地问一句老师什么时候能出来。

“出来干嘛,诈尸吗?”林苒低眉,不知在想什么,“他的一辈子都在实验室里过,早烦到要哭了,该交代的都告诉你了,这会儿,约是喜乐着呢……”

就这样,我有了个二百岁的老师,现在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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