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疾二

  • 作者: 怀山
  • 更新时间:2016-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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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告诉我你解不开,我会笑死的,罐子。”

庸医头也不回地走掉,整个病房只剩下一排空荡荡的床位和两个沉默的病人。我看向窗外,夕阳的余辉还留下一抹在天际,把云彩染成霞色。天地间的热气散去,风变凉了,顺着大开的窗门溜进病房,吹出呜呜声响。

我等了很久,庸医都没有再回来的迹象,便解开绳子,愤愤地把它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嘘——”柔和的声音在房间里流淌开。

蓦然抬头,我发现床边多了个老妇人。老人穿着浅灰色连衣窄群和鹅黄色毛衫外套,单薄的肩头仿佛承受不起一片枯叶,可圆框眼镜后那双眸子却蓄满柔光,犹如林间晨曦。此刻,这眼睛正友善地注视着我,它的主人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微笑着让我小声些。

“实在对不住,”我眯了眯眼,“可您是谁呢?探病的话,隔壁才可能就是您要找的人。”

“看来老太婆让小哥十分苦恼呢,这就实在过意不去了。”老人慈爱地笑了,爬满皱纹的额瞬时好像凝聚着圣光,四下明亮起来,“不过,老太婆确实是来找小哥的。”

我小小地吃惊一下,搓搓近视眼——竟然没戴眼镜,“那您有什么事呢?”这时,我注意到她一头银丝妥帖地盘在脑后,脚边还放了个我常在西街那群老太手里看到的老土绿手袋。

“说来唐突,”她从容地俯身,从手袋里拿出一个花花绿绿的大铁罐,“冒昧地请小哥帮一下手,把这个转交给老太婆的外孙,可好?”

“您的外孙?”我的脑海里迅速掠过几人的外婆,却无一与这位相像,“恐怕我不认识您外孙,您选别人吧,别误您的事。”

“不误,不误,”老人还是笑着,一把将罐子塞进我怀里,“他就在小哥隔壁床,劳烦小哥待他醒了交与他,拜托小哥了。”

“您大可以交给庸,不,沐医师,他是您外孙的主治医生。”

“不,这件事只有小哥能做到。”老人透过老花镜意味深长地看我,“千万拜托了小哥,若有再见之日必定要重礼厚谢。”

“再见?您不多待一会儿?我去给您搬张椅子。”

老人对我摇头,提起手袋,很卖力地抬腿向门迈进,临走是似乎真的忍不住,回头看了外孙一眼。大概是我眼花,又或许有沙子钻进老人的眼,一颗混浊的老泪珠顺着老人红红的鼻子坠下,摔裂在冰冷的地板上,四散出年岁的流伤。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又是明晃晃的日光灯,眼镜好好地在我脸上,没有老太太,没有大罐子,也没有那个拜托,一切只是南柯一梦。反手解开绳子,活动一下麻木的关节,恍如隔世。如果不是梦,那临门一眼大概可以让我记上很多年,因为它包含着一个老人太多的辛酸、不舍与决绝,仿佛这一别,既是阴阳殊途,生死别离。

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决定去找庸医,踏进阴森森的过道,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只是病房里的日光灯一直开着所以没发现。

庸医的办公室很静,只有他用笔的沙沙声和蚊子的轰鸣。他一边伏案苦书一边赶蚊子。

“庸医,我好无聊,我们讨论一下草药好了。”我往沙发里一坐。

“不要,谁要和你争论那些奇奇怪怪的方子和草药用途。你的妄想症再不治就没药医了。”庸医皱眉,“去把《医药概论》拿来。”

我到他的书架前,那堆奖牌奖杯奖状占了大半个书架。我暗笑他的爱面子,踮起脚把书抽出来,思索着用什么力道可以正中他后脑勺。

“不许扔。”他忽然说,“拿过来,然后自己开电视看。”

我自觉无趣,把书往他桌上一扔,却没多大声响。电视节目很少又无聊,大多是东镇区引进的电视剧,无非是些才子佳人,帝王将相一类东西。连连换了几个台,才看到一个比较又用的,叫什么“珅先生的异闻录”,三秒之后果断地转台。

“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这类东西么?自己还编出很多来,虽然没样成功过……”庸医依旧看他的书,“真棘手,方山夜蛾的资料都找不到,好在解毒剂老全叔拿来了,不然全身起水泡什么的不会明天就好的。”

“我说的东西没有乱编的。”我又狠狠地换台,“不看正是因为他说的全是编的。”

“嘁,你说的那些东西我在国立医科大学试过几个,没个准。”庸医在鄙视我。

“据我所知,胥川没有大学,我可否理解为你没有在胥川及其离岛之内呢?”我蔑视某人。

“这是什么理论?灵异现象难道还有地域限制?”庸医反唇相讥,“你傻么?”

“你个庸医有在胥川发现神宫的一处分支或道场么?!没有!就是因为胥川的灵域有远超理论值的特殊性,那帮家伙插不下手。就连青宗目前最精确的漆氏测量法也……”我揉揉太阳穴,“我真傻,对你这只牛弹什么琴。”

庸医噎住了,好一会儿才恶毒地开口,“咦,没蚊子了?你真是人形蚊香……等等,全叔说方山夜蛾见血就咬人,为什么你和雷小佳发现犯罪现场会没事?”

“因为我这块蚊香自带驱蛾功能。”我诚恳地说。

“胡扯!”

“胡扯?就当胡扯吧。”我无奈摊手,“我也不清楚。不过大概知道一些原因。可能夏天快要过去了吧,方山夜蛾的生命力快消逝了。”

“夏天早过了吧,现在是秋天。”

“夏天还有些尾巴。按胥川的土历,,秋天的来临是最后一只蝉在第一场霜中消亡之时,现在还差些时候。”我厌厌地把遥控器丢掉,“你怎么那个傻样?”

“哪有这么巧的事?最后一只蝉一定会死在第一场霜里?”庸医得意地挑眉。

“没文化真可怕。记得小时候你们去找过蝉王么?林子中最高枝叫得最大声的那一只,其实谁也找不到的,因为在胥川的老传说中它身上寄附着时令神——夏神季离。‘若物为鬼神所依附必异于同类’,所以做到‘这么巧的事’很简单啦。”

“季离?没听过。”

“天朝的说法是祝融啦。不过可以解释为胥川的本土神明,很帅对不对!”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抓到那只蝉呢?”庸医不知为何神色凝重起来,“我曾经听说……”

“怎么可能?那是神明耶。”我叹气,看电视忽然间跳出两个大大的“直播”字样,然后画面便便变成一场盛大的典礼,背景金碧辉煌的酒店内部,灯红酒绿,轻歌曼舞,四处洋溢着纸醉金迷的腐朽气息。我拾起遥控器换台,却发现所有台都一样,“真是大手笔。”

“是归家一个孙小姐的及笄之礼。”庸医从书上拔出视线,分一点给电视上那小孩。穿着繁复的华服,别着层层叠叠的金饰,在世人面前努力地板起小脸,演绎出大家闺秀的规规矩矩、恭恭顺顺,不让别人知道她正偷偷看描金食盒里的糖点。

“啧,四岁及笄,归家那群疯子一如既往地疯狂。”

“你又不是不知道,胥川的成人礼只要父母应允便可施行,”我顺手关掉电视,“反应太过了吧。”

“我只是个医生而已。”庸医恶趣味地玩大喘气,“但还是知道一些的。中学的时候有一个课题,叫‘望族’,班里除了四个人,全选了归家研究,所以我有些了解。归家……打个比方,就是一群土狗,奉行丛林法则,相互撕咬,直到最强那个出线。简单来说就是只有凶残的强者能活下来。更过分的是这种争斗是被大家长鼓励、推介的,甚至到外人稍稍打听便可知晓的地步。”

“说重点,”我露齿一笑,“你的仇富心理很重啊。”

“重点就是,根据这个法则,归家家规规定‘一房同胞数人,一人成人,为嫡子’,也就是说,成人就可以参加家主争夺战,而其它手足同胞不论是否嫡出,一律视为庶出,更有甚者除宗籍,易姓名。”庸医压低嗓音,眸子里闪着精光,“你好像不信。嘛,你隔壁不就是躺着个‘淘汰者’么?”

“怪不得你这个‘天才’医生巴巴地跑去申请让人家留校,原来是归家的人。”我极力挖苦某人。

“那是校方的决定!死药罐子欠摔。”庸医抄起桌上的奖杯摔向我脸上,被我躲过,银色奖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却惹不来他一丝心疼,从小到大他的荣誉太多了,“全班剩下的四人,有两个选林家,现在一个是镇长秘书官,一个是胥川旅游公司经理;选文家的那小子在学政做学官;最后一个选了秦家,现在是镇卫生所的副所长。那一班就这四个有点出息。”

“选秦家的成就最低了,你想说明什么?”我拾起奖杯的底座,考虑掷回去。

“你是白痴吗?”庸医黑着脸起身,抖抖有点皱的白大褂,“现在,回病房!还是你想在白粥里喝到鼠力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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