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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
第二日上了早朝，韩非这才见识到白辰这位号称古今第一宰相的能力。仅仅两个时辰，数十名呈上奏章的大臣便尽数被白辰打发走。韩非只觉一上午脑中都晕晕乎乎，到后来甚至都听不清那些大臣们都在说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琐事。
但白辰自始至终都维持着那种极其冷峻如机械般的态度，但凡一位大臣呈上奏章后，除了解释其中的内容，基本就没了这人说话的份。白辰往往三言两语，便能将这其中的问题说得明明白白。所有吩咐的工作，那些大臣甚至都来不及争辩，白辰便已将其呈上的奏章丢到一旁，传唤下一个人。
在这两个时辰中，白辰没有停下来超过半柱香的时间，连一口水都没喝过。韩非自问若换了自己，恐怕早就脑袋发蒙，连奏折都看不清楚，更别提还能那般敏捷地决断了。现在想来，这宰相的位置，当真不是想坐便能做的。
皇帝照例没有上朝。彭临就站在韩非身边，韩非试探性地偷偷问他，为什么皇帝一直都没有上朝。彭临答道：“据说圣上龙体欠安，此时正在宫中调养。”
韩非道：“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么？”
“说起来，这两年当真是十分频繁，有时候连着三四个月，都不一定能见到陛下一回。但白大人在此坐镇，朝廷运转得十分流畅，大家也没什么怨言。”
韩粉心中有了数。看来除了少数白辰的心腹之外，绝大多数人都对皇帝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想来也是，若让朝中大臣们看到皇帝陛下的那副衰颓的模样，朝中定然大乱不可。
韩非又仰头看向紫阳宫殿上，空无一人的龙椅旁，白辰一人坐在那张木桌上，低头伏案，手中笔走龙蛇，嘴上滔滔不停。这番模样，若是被哪位画师画下，再流传到后世，若是不明真相的人，第一眼看上去，定会觉得这白辰大逆不道，公然将皇帝架空，大权独揽。可环视四周，那些呈上奏折的官员一个个似乎比要见皇帝更为紧张。对于白辰当权这件事，他们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只是有一事，韩非始终疑惑不解。白辰究竟在害怕些什么？他似乎有什么迫不及待、必须要尽快完成的事情一般，生怕皇帝陛下病重的消息传出，引发朝中动乱，耽搁了他的计划。可如今在白辰的治理下，北魏国泰民安，与北蛮和亲之后，唯一的忧患已经暂时被排除。白辰到底在担心什么？
忽然间，韩非心中有了一个念头。那念头让他遍体生寒，他来不及让那念头在心中生根，便赶忙闭上双眼，将其从脑海中排出出去。饶是如此，他仍觉背后一阵冷汗。
见奏章均已批阅完毕，司仪一声令下，文武百官便陆续退朝。韩非本想随着人流一起离去，却听见司仪接着喊道：“请韩大人，林大人留步！”
韩非一愣，见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才知道说的便是自己。
待百官退去之后，空荡荡的大殿里，除了手持兵刃站岗的武士，便只剩下白辰，韩非，还有另一个文官。那人看起来十分瘦弱，比韩非要矮一头，约莫三十岁左右，生得细眉细眼，看起来有几分柔弱。
见韩非盯着自己，那男人主动走到韩非身边，拱手道：“在下林之宣，见过韩大人。”
韩非也同样拱手还礼。白辰走到近前，见两人已然客套上，便笑了笑道：“韩大人不用多介绍了。这位林之宣林大人，现任神机营总督。”
北魏朝廷迷设许多暗部。这些机构不参与正常的朝政活动，因此除非在朝中地位够高，否则基本注意不到。对于这“神机营”，韩非也曾有所耳闻。同“鸦羽”一样，都是培养特殊人物的机构。只不过“鸦羽”中训练的是刺客，而神机营中的成员则专攻机括。
只是面前这林之宣相貌平平，说话也是细声细气，没想到竟是执掌整个神机营的总督。韩非道：“久仰神机营的大名，下官有礼了。”
白辰道：“今日让你们两人留下，主要是想带着韩大人一起见识见识神机营的真容。说起来，我也有许多日子没去神机营考察了。今日是个机会。”
林之宣笑容满面，道：“神机营全体上下，无不翘首以盼丞相大人莅临考察。那么，两位大人这边请。”
韩非摸不清白辰为什么非要让他跟着一同参观“神机营”。正疑惑时，白辰对韩非微微使了个眼色。韩非会意，便不再多言。
神机营就坐落在紫阳宫不远处。韩非本以为那会是座很气派的高楼，没想到竟被那林之宣一路引到一座低矮的平房前。那土房就坐落在某条街的中间，既无红漆，也无牌匾，只在大门左边的墙上刻着一个样式奇特的记号，在一堆商铺中毫不起眼。乍一看去，倒像是已经被废弃多年的危房一般。
土房门前甚至没有士兵把手，只是门上扣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铁锁。韩非不禁道：“这大门无人把守，若被人溜进去……”
林之宣一边从袖口中掏出一把钥匙，一边道：“韩大人多虑了。若真有不识相的，砸了锁进去，那他也就不用出来了。”
随后便是咔嚓一声，那铁锁被林之宣打开。铁门吱吱呀呀地开启，从里面发出一股呛人的霉味。林之宣笑着对白辰和韩非摆了个请的手势。
自从出了紫阳宫后，白辰便换上一身便服。虽说他气度不凡，但走在街上，似乎也没有被人认出。三人一同进入房间，身后的铁门又吱吱呀呀地合上。
房中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潮湿，霉味愈发浓烈。韩非忍不住抬起袖子遮住口鼻。
随后黑暗中亮起火光，林之宣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点燃的火把。那火把与韩非寻常所见的火把不同，顶部似乎没有芯头，也不知是靠什么燃烧的。
借着火光，韩非看到这房间与外面看着一样狭小，三人站在里面已经觉得有些拥挤。四面都是墙壁，这里似乎全然就是个空房。
林之宣将火把递给韩非，“请韩大人帮忙拿一下。”随后便在其中一面墙上摸索起来。只听见墙壁内部发出一声轻响，随后屋子便开始震动起来。墙上出现一道门的轮廓，随后墙壁中的一部分便凹陷下去，向旁边移开，露出里面幽暗的长廊。那阶梯长廊同宰相府内皇帝陛下隐居的居所很像，幽深静谧，一眼望不到底。
自始至终，这面墙的移动都仿佛是自动进行，韩非左看右看，也没发现有人在操作。白辰似乎来过很多次，已经见怪不怪，“林大人带路吧。”
林之宣从韩非手中接过火把，“两位大人跟紧了。”
三人一直向下，一路上除开林之宣手上的火把外，再也没有别的照明工具。越是向下，那股呛鼻的霉味便愈发浓烈。韩非辨不出这味道究竟源于何物，只觉自己几乎窒息。
约莫走了半柱香的时间，韩非逐渐能听见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突然间楼梯便到了尽头，展现在韩非面前的是一间巨大的厅堂。厅堂中有两列土坑，均成蛇形弯曲。坑中流淌着暗金色的液体，发出浓烈的厌恶，相比那霉味便是由这液体发出。
土坑的周围站满了人。所有人均是身高臂长的大汉，穿着木工似的衣服，手中握着铁锤。叮叮当当的响声，仿佛来到了铁匠铺。只是这扑鼻的霉味和燥热的空气，远比铁匠打铁时要难忍太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