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逃犯(一)

走出王府大门后,陈浩的心情愈发沉重。长门镖局素来与瀚州官府不睦,自己虽然官阶不大,但在镖局里肯定也是挂了号的。再想凭自己的身份进去探查,是难上加难。

他有些不甘心,如此简单地受制于人,绝非他想要的结果。这个火爪自己身份不明,却借着总坛的名义对他发号施令。且不说他与总坛究竟以何种渠道联系,就凭他不敢对自己暴露身份这点,此人就绝对不可信任。况且此人还能玩出死而复生这种把戏,更让陈浩觉得如芒刺在背,一日不探查清楚,他就一日不得安宁。

他一边想,一边在街上走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先去长门镖局看看,说不定能套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一抬头,突然发现太阳已经高悬在天空,暖阳驱散了街道上的寒气。肚子开始叫唤,他这才想起自己一早晨都没吃一口饭。

在街边找了家面馆坐下,他听见旁边的食客们在窃窃私语,所讨论的话题都集中在苏浅的遇刺上。

看样子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将消息传开了。蒋毅通缉火爪的那张布告里,并未表明是因刺杀太子而追查此人,但如此重大的事情,毕竟纸包不住火,百姓们走街串巷,早晚都会知道。

难怪今日早市比以前看着乱了许多,毕竟出了这种丑事,必定弄得人心惶惶。

长门镖局的总府就在青淮城北部,占了极大的一块地,从修得气派的大门前穿行而过的商队可称络绎不绝。据传,长门镖局的总镖头就是在青淮城中靠走镖发迹,自此往后几十年,镖局走的镖主要都往北方,因此与蛮族交往甚密。

他们运的货物,其中违禁品绝对不少,但朝廷却无力管束。陈浩刚到青淮,听闻此事后,简直没笑掉大牙,甚至以为在跟他玩笑。以蒋毅治理之严苛,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组织长久存在。但当他真正站在长门镖局大门前时,却只能目瞪口呆。其气势之恢弘,人丁之兴旺,几乎已不亚于总督府。

今日天气晴好,来镖局请求走镖和商讨事宜的商人肯定不少。陈浩本想伺机混进去,但发现大门口盘查极其严格,自己贸然闯入,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于是只能作罢。

他在远处的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镖局大门,足足看了半日,看得双目酸涩,也没见到一个跟火爪相似的人进出。他自嘲太过理想化,怎么可能站上一日就正巧能抓到火爪本人。眼看着太阳落山,镖局的大门关上,他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此后的数日都风平浪静。他早晨在官府处理公务,下午则到长门镖局来蹲守。几日过去,他自认为看得足够仔细,但丝毫不见火爪的踪影。但这毕竟是能追查到火爪身份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也只能死抓住不放。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某日的中午。他照常去那家酒馆和侍女会面,侍女告诉他,火爪昨天深夜刚刚送来了信。他们已有一段时日不曾书信联络,毕竟陈浩心虚,怕主动联络火爪时漏了马脚,因此只等着火爪主动给自己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笔迹在以往的凌乱中还多了份仓促,看样子火爪的日子也不算好过。内容很简短,北都怀阳的刺杀宣告失败,众多潜伏在怀阳的弟兄大半惨死,领头的弟兄被北都的“鸦羽”给抓获,但最终侥幸逃脱。那位弟兄不日就将前往瀚州,希望陈浩能帮助躲藏官府的追杀。

整封信中,只字未提陈浩对火爪暗中调查之事。陈浩心中不免暗自松了口气。至于北都的刺杀失败,着实在他的意料之中。“迅狐”有兄弟打入了“鸦羽”内部之事,他早有耳闻。但仅凭这点优势,就想在北魏的都城中公然阻挠和亲,也未免太小看金吾卫和御林军了。他不知总坛为何对这次和亲如此看重,牺牲多年在北魏的布局也要阻止。但如此不计代价的袭击,则堪称无谋。

接济身份暴露的弟兄这种事,在之前已有过先例。他利用职权给了同僚一个全新的身份,再将其秘密送回南唐。只不过那时他尚在怀阳任吏部左侍郎,权高位重,如今只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虚职,想要再像往日那般可就有些困难。

但他也并未太过在意,火爪并未察觉自己的行动,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喜讯。

只是他没想到,此人来得那么快。

当天夜晚,他睡得很浅。自从回到瀚州后,噩梦变本加厉,每夜都要侵扰得他精疲力竭。一觉醒来后大汗淋漓,仿佛比没睡时还要累。

那时他正在噩梦中挣扎,梦见那个面无表情的火爪正追杀自己。他没了命似地奔逃,却只能看着火爪和自己的距离越拉越近。

突然间,窗外的动静将他唤醒。即便在睡梦中,他的感官也极其敏锐。还未从噩梦中全然醒来,他就立刻翻身坐起,一手抽出藏在枕头下的短刀。然而他还未来得及摆好架势,那不速之客就已破窗而去,身法之敏捷,几乎不逊于陈浩在“迅狐”中所见的任何轻功高手。

他无暇思考,本能地一刀向那人刺去。单看轮廓,那人身材瘦削矮小,举手投足都悄无声息,显然是受过刺客组织的专门培养。见他二话不说便一刀刺来,那人似乎早有预料,手臂如灵蛇般伸出,快速在陈浩胳膊上点了一下。陈浩顿觉手臂酸麻,短刀脱手而出。

那人向前一个飞扑,一手牢牢捂住陈浩的嘴,另一只手别过陈浩未被点穴的那只胳膊,压在陈浩身后。一瞬之间,陈浩便被这人完全控制住,不仅动弹不得,更叫不出声。

陈浩奋力地扭动身体,但此人虽说身材瘦小,可力气着实大得惊人,将陈浩死死地按在地上。

见陈浩还在奋力挣扎,那人压低了声音,道:“是陈浩大人吗?”

陈浩的动作一滞,这才想起白天火爪信中所提到的那个同僚。“你……你的代号是?”

见陈浩停了下来,那人慢慢起身,将陈浩也扶起来。“代号就不说了。我名叫赵里,之前混入‘鸦羽’中做了副手。陈大人可能不记得,但在怀阳时,我们曾见过一面。只是那时你我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陈浩一边喘着气,一边蹑手蹑脚地摸索了一阵,点起蜡烛。烛光之下,他仔细打量这个名叫赵里的“迅狐”同僚。此人相貌平平,眉眼细小,穿着一身布衣,打扮成了个普通百姓。陈浩问道:“你就是那个刺杀蛮族公主失败的人?”

赵里目光黯淡,“是我的失误。潜伏在怀阳的弟兄们,都是被我害死的。”

陈浩这才察觉自己的失言,连忙宽慰道:“赵兄弟不必如此,有时人力所不能及,你也不必太介怀。总坛并没有追究你的意思,让我负责将你秘密送回南唐去。”

赵里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细细看来,他满面风尘,眼窝深陷,显然已连夜奔波多日。陈浩倒了杯水给他,随后道:“赵兄弟不要急,先歇息片刻。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

赵里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道:“一个代号叫‘火爪’的兄弟让我来找陈大人你的。”说到这里时,陈浩注意到赵里眉头紧皱,显然也是有所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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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怀阳喋血

第二卷 瀚州密事

第三卷 天涯过客

第四卷 衣锦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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