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越来越近。那两个苍山派弟子显然非比寻常，两人彼此之间一直维持恰当的距离，既不太近，又能彼此照看。若是袭击其中一人，定然会被另一人发现。耿耀虽还能行动，却因伤重，武功施展不出。他不知道梦蝶的身体恢复了几成，但见女子始终伏在雪地上，不敢出声，想必实力也未恢复。
两个苍山派弟子手中都提着长剑，其中一人很快就要走到耿耀身边。借着月色，耿耀看见这弟子正是白天在客栈中与他言语冲撞的那矮胖男子。此人虽说当时被梦蝶一招制服，但此时状况又有不同。若真打起来，耿耀自衬恐怕连一招都撑不过。
那矮胖男子虽还未注意到自己，但却直直地朝这个方向走来。耿耀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全身僵直，随时准备冲上去跟这弟子拼个鱼死网破。
“妈的，这婆娘躲到哪里去了。”那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耿耀的面前走过。两人的距离之近，那人的左脚就几乎踩在耿耀面前的雪地上。可不知为何，那人始终没有注意到伏在地上的两人，就好像故意忽略了他们一般。
耿耀眼看着那人从自己面前走过，一路往前走去，头也不回一下。正惊奇间，方才发现梦蝶手中不知何时又萦绕着紫气。那紫气在空中化成一条细线，另一端就连在那弟子的后脑上。
耿耀心中大喜。梦蝶的方术之通神，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许多。定是梦蝶扰乱了此人的心神，方才让他注意不到明明近在眼前的自己。
两名弟子越走越远，渐渐地连背影都看不到。耿耀这才松了口气，大口喘息间，发现冷汗已经浸透全身。再看梦蝶，几乎虚脱一般，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动弹不得。
耿耀心中担忧，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小声问道：“梦蝶姑娘，你怎么样？”
“我……没事。”梦蝶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虚弱。相识这么些天，梦蝶说话从来都是又冷又硬，能少说一字就少说一字。此刻女子声音一反常态，娇柔温婉，几乎换了个人一般。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要乱动，他们一定还会回来。”
正如梦蝶所料。四名苍山派弟子遍寻不着，又重新聚回刚才马蹄印消失的地方。四人互通消息，发现彼此都一无所获。
其中一人顿足道：“真是邪了门！脚印明明到这里就消失了，虽说又下了雪，人的脚印看不真切，可他们还能跑多远？”
另一人道：“会不会是那婆娘使了什么妖法？如若不然，又怎么逃得了咱们兄弟几个的眼睛？”
那矮胖弟子怒道：“什么狗屁妖法！要我看，那都是些不入流的邪术，对本大爷一点用都没有！”
“那你说，咱们为什么找不着人？”
矮胖弟子沉吟一阵，又看了看雪地上的马蹄印，道：“会不会咱们搞错了？这马蹄印根本就不是那婆娘跟那小子的？”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沉默。良久，另一名弟子犹豫道：“这么一说……还真不一定。不然的话，那婆娘怎么能跑这么远？”
矮胖弟子骂了一句，道：“真他娘的白费功夫。咱们也别找了，这么晚了，赶紧回去吧。抓不着人，算咱们倒霉。”
剩下两个弟子还不打算放弃，但那矮胖弟子显然威信较高。很快四人纷纷上马，朝着来时的路远去了。
直到已经完全听不见马蹄声，耿耀方才把抽出的匕首插回鞘内。两人各自靠在树旁，相视无言。
良久，耿耀重新把熄灭的火堆点燃。梦蝶也不说话，起身坐得离火堆近了些，盘膝运功。她明明中了麻风散，药效还未过去，又强行施展方术，此时定然大伤元气，必须好生调息，方才能恢复。
耿耀不敢出声打搅，默默坐在一旁。细细回想，他还从未和一个女子如此独处过。耿家虽说有不少侍女，可父亲家教极严。别说像别家少爷那般与侍女嬉戏打闹，就是多说两句话，都要被父亲狠狠责骂一顿，再把那侍女赶出家门去。
耿耀忍不住偷偷看了梦蝶几眼，更觉得面红心跳，连忙也学梦蝶的样子盘膝坐在火堆旁，运功调息。
前日与那黑衣少年一战，又接连与黑衣刺客交手，他一时激动，竟伤了筋脉。修养了这几日，伤势稍有好转，他竟感觉自己武功有不少精进。看来师父说得没错，想要武功进步，与人真正动手总要好过自己干练。
不知不觉间，两人在火堆旁相对而坐，便又过了两个时辰。深夜寒风习习，但两人都有内气护体，也不觉寒冷。
将体内凌乱的内气调理舒畅后，耿耀睁开双眼。梦蝶仍坐在对面，紫色的面纱虽遮挡住面容，但耿耀仍知道女子也同时睁开了眼。耿耀刚想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来打破沉默。倒是梦蝶主动问道：“休息得如何？”
情势稍微好转，女子便又恢复了往日清冷的声调。耿耀心中顿觉遗憾，却又不敢表露，赶忙道：“我没事。倒是姑娘你……”
梦蝶道：“我并无大碍。麻风散不是什么剧毒之物，事发突然，那人想必来不及准备什么稀罕毒物。若换了鹤顶红之类，说不定还真着了他的道。”
“啊，那甚好。”耿耀说罢，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给梦蝶还烤了兔子。伸手去拿时，才发现兔子在火堆上烤了太久，早就糊成一团。耿耀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结巴道：“呃，这个，我原本打算给你……”
他低着头。梦蝶的眼神透过面纱，灼灼地盯在他身上。
“无妨。多谢了。”梦蝶丢下两句话，竟拿起那早就烤焦了的兔子。耿耀还来不及阻止，梦蝶便掀开面纱，露出让耿耀心跳不已的红唇，轻轻咬下一口兔肉。
仿佛见到女子裸露了什么不得了的部位一般，耿耀赶忙转过身去，不敢唐突。梦蝶也不说话，只是一口口咬着兔肉。
如同过了一年那样漫长，梦蝶轻声道：“好了，转过来吧。”
耿耀慢慢转回身，梦蝶已重新将面纱放下。耿耀这才发现自己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梦蝶的容貌究竟是怎样的。自己何时变得这般龌龊？女子遮住面容，定是不想让自己看见，自己又为何总是执着不放？
梦蝶并未在意耿耀纷乱的心思，道：“夜里赶路不安全，等太阳一出来，我们就继续上路。”
“嗯……”
“别发呆了。”梦蝶有些不耐，“说说吧。你是怎么与苍山派结下梁子的？”
耿耀一愣，这才发觉梦蝶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便极力要保下自己，心中很是感激。“这个……说来话长。那群苍山派弟子，正在追杀一个叫‘花无缺’的人。”
“此人与你相识？”
耿耀摇头道：“不，我与他并没见过面。只是我此番来北魏，便是要拜这‘花无缺’为师。”
“花无缺，花无缺……”梦蝶沉吟一阵，“我也在北魏呆了五年，从未听说过此人。你之前一直呆在南唐，又如何听说这人的？”
耿耀有些犹豫。花无缺的秘密，是娘亲告诉自己的，本不该告诉外人。可梦蝶既然受父亲之托，与自己的家族定然渊源颇深。这一路护着自己，可以说别无异心。“是我娘告诉我的。说北魏有个武功高超的绝世奇才，真名不详，只有个诨号叫‘花无缺’。我若能寻得此人为师，定能学成绝世武功。再回去时，爹爹也不会再看不起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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