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骑着马一路奔驰。那匹马是镖局中数一数二的良马，方才驮着聂云连跑了两个时辰，还没休息多长时间，就又驮着两个人一路飞驰，却没显出力尽的迹象来。
聂云环抱着柳霞的腰肢，一直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柳霞道：“怎么不说话？”
聂云一时语塞。想了一阵，才道：“柳姑娘是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的？”
“你们那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我。我看见你和梦儿火急火燎地回来，就知道肯定要出事，我便一路跟着你出城了。”
聂云轻声道：“……这是第二次了吧。多谢柳姑娘搭救。大恩大德，聂某永不敢忘。”
“这么敷衍客套，可不像你会说出的话。若真想答谢我，伤好之后，与我比剑就算回礼了。”
聂云无奈地笑笑。这柳霞平日看似淡漠高傲，没想到骨子里却还是个爱斗气的姑娘。“柳姑娘划下道来便是。只是到时候还请柳姑娘别打得太狠。”
说着说着，聂云渐渐又没了声。剧烈的疼痛过去之后，麻木与疲倦便汹涌而来。他双眼微眯，头慢慢地低下，竟靠在了柳霞的肩上。女子的身形比想象中还要纤瘦，不过靠在上面，却还是令聂云莫名地心安……
柳霞抬起肩膀狠狠撞了聂云一下。
聂云立刻清醒过来，连忙把手松开，整个人使劲向后仰，恨不得跌下马去。“柳姑娘恕罪！”
柳霞沉默一回。聂云本以为柳霞发了火，正想着如何安抚，没想到女子却噗嗤一笑，“我又没说什么。撞你一下，是让你保持清醒。你若是就这么睡过去了，等会赶到青淮城里，估计我身后就驮着个死人了。”
聂云尴尬地讪笑。马背上十分颠簸，他又小心翼翼地将手一寸一寸地往前，慢慢扶在柳霞的细腰上。
柳霞突然道：“你知道吗。你来的这几天，梦儿露出的笑容，比她这几年加起来都多。”
“……此话怎讲？”
柳霞叹了口气，道：“我将她养作义妹时，她的双腿就已经残疾了。那丫头，原本比我还要好动。据她说，她以前也喜欢跟着男孩子一起舞刀弄枪的。双腿残废之后，她就好像失了魂一样，整天都闷闷不乐。她太要强了，总觉得自己要为我，或者为镖局做些什么。去学方术，也是她自己的主意。
“教那丫头方术的人，是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道士。据那人所说，梦丫头的天资非比寻常，百年难遇。学武不成，学方术也是万中无一的人才。我不懂方术，但走了这么几年镖，也算见过几个方术师。那群人各个都已经四五十岁，水平比起我妹妹来却差远了。
“在那之后，梦儿一门心思就扑在方术上。她虽说性格温和，与镖局里的人都相处融洽。但不论是我，还是魏通他们几个，都很少看到丫头会笑。似乎只有方术有所精进的时候，丫头才会露出些笑容来。”
聂云听罢，点点头道：“我也看得出来。梦姑娘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但是你不一样。那丫头从第一次见你，就比其他人都亲近百倍。你在的这些日子，她跟我都比往日亲切了许多。”
“也许吧……但在梦姑娘心中，柳姑娘一定是最重要的至亲。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这么拼着命想去帮你了。”
柳霞嗯了一声，突然不再开口。两人聊了一阵，聂云本刚刚驱走倦意。“呃，柳姑娘，怎么了？”
“你说，梦丫头会不会喜欢上你了？”柳霞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似乎也不见了往日的淡然。
聂云哑然失笑。但仔细一看，却发现柳霞娇美的侧脸上都泛着红色，也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真的羞涩。聂云心中一动，赶忙宽慰道：“柳姑娘不要多想了。梦姑娘年岁还小，对这些事恐怕根本没什么概念。她自幼没了爹娘，或许心里总想着有个哥哥能照顾她吧。”
柳霞愣了一会，点头道：“或许如此吧。我对不起那丫头，这么多年来，光是顾着处理镖局的事务，都没空去当个好姐姐。”
寒风似乎减弱了些。天边已微微破晓，下了一夜的雪也快要停了。聂云凝视着远处层峦叠嶂的雪山，突然问道：“那柳姑娘你呢？也曾有过动心的男子吗？”
话一出口，聂云才察觉自己实在太过失礼。可柳霞却没有动怒，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许久，才道：“大概……还没有吧。想让我动心，说到底，还得先能打得过我才行。”
不知为何，聂云心中竟略过一丝失望。
远处，青淮城高耸的城墙已经隐隐可见。柳霞似乎有点慌乱，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太过纠缠，道：“快到了，你现在可以睡下了。不过你别靠得太近——”
话音还未落，聂云的头就已经轻轻靠在柳霞的香肩上。怀抱中的身躯温暖柔软，一如他曾偶尔幻想过的那样。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疼痛如利刃般刺破他的脑海。他大叫着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长门镖局给自己准备的客房中。左肩疼得像是整条手臂都被人砍断了一般，他本想咬牙忍耐，却突然想起柳霞曾说过疼了就叫出来。
“疼啊！！！”
叫完之后，他定神一看，才发现柳家姐妹都在床边看着。自己身侧做了个郎中，正给左肩的伤口上药。
梦儿似乎被聂云的叫喊给吓住，两人面面相觑。过了许久，梦儿哧哧笑道：“聂大哥原来这么怕疼啊。”
聂云仰头躺回去，恨不得当场装死。郎中倒是十分镇定，面无表情地给聂云重新包扎好伤口，转身对柳霞道：“伤口很深，想要痊愈，需静养半年。药方我已开好，按时服用便是。这段时间切记不要与人再动武，否则伤口迸裂，整条手臂都可能废掉。”
柳霞换了身衣服，似乎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更显得比往日娇美了些。她点头道：“有劳了。银两已经准备好……”
郎中道：“柳大镖头何必这么客气。账我都记着，到时候一起结算便是。这位大侠运气还算不错，射中肩膀的那种弩箭，在下估计本是应该涂毒的。可射箭者不知为何没有在上面涂毒。若真上了猛毒，恐怕这位大侠现在性命堪忧了。”
郎中说罢，便告退离去。柳霞关上房门，瞪了聂云一眼，道：“听见了么？这半年不要再与人动刀兵了。若真废了左臂，你的武功至少要减三成。”
聂云摇头苦笑。仇人明明已经近在眼前，要让他收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况且如那姓金的胖子所言，杀害弟弟的凶手竟是北魏朝廷指派的。这样看来，自己若想复仇，还不知要面对多么恐怖的对手。只是这样的事，又如何能当着梦儿的面提起？
梦儿摇着四轮车来到聂云的床边，捧起聂云的右手，关切道：“聂大哥，你的伤……”
聂云特意晃了晃手臂，表示不碍事，“多亏了你姐姐，没什么大碍。如那郎中所言，静养半年便是。”
小姑娘眼中盈满泪水，呜咽道：“都怪我。若不是我让聂大哥去，就不会出那么多事……”
聂云轻轻摸摸梦儿的脑袋，道：“别这么说。那姓金的胖子被我痛打了一顿。出了这口气，受点伤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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