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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确实是火爪。陈浩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那张脸。细长的双眼，略微塌下去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微微珉起。这张脸早就应该从这世上消失了才对。
火爪弓着身子，眯起眼睛盯着陈浩，如同猫戏弄着已经走投无路的老鼠一般。他的手左背在身后，不知道提着什么东西。
陈浩定定地看着火爪。不知为何，他忽然又已经恢复了冷静。仿佛巨大的冲击过后，已经万念俱灰。“你还活着？”
火爪咧嘴笑了笑，“我当然还活着。”
“可你早就该死了。我亲眼看见你死的。”
“‘迅狐’没有教过你吗？最不该相信的，就是你自己的眼睛。”
“可他们确实拖走了你的尸体。”
火爪夸张地笑了笑。“那的确是具尸体，可不是我的。你有没有听说过方术？”
陈浩皱眉，“方术师？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骗骗小孩子的把戏。”
“可他们确实存在。这世界上最厉害的方术师，抵得过千军万马。他们道法通神，颠倒因果都不在话下。两次让你以为我已经被杀这种事，更是手到擒来。”火爪伸出手来，轻轻放在陈浩的肩膀上，“看到了么？我不是什么幻象或者鬼怪。你从来都没有真正杀死过我。这青淮城中除了蒋毅和另一人，此外再也没人能杀的了我。”
陈浩的瞳孔猛然收缩，他如闪电般抬起左手钳住火爪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同时右手握紧短刀，直直向火爪胸口刺去！
“垂死挣扎。”火爪冷笑一声，被抓住的右手竟如泥鳅般滑出陈浩的控制，轻轻在陈浩的右手上一点。陈浩顿觉整条右臂一阵酥麻，软软地垂下，短刀也掉落在地。火爪反手一掌，正正打在陈浩脸上；力道之大，竟让陈浩从椅子上腾空而起，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
桌上的蜡烛在摇晃中倒下，细小的火苗点燃了木桌。陈浩哇地吐出一口血，勉强用左臂撑着坐起来。
火爪双手背在身后，“你的胆子确实很大，虽然武功低微，但这份胆识，也的确不愧为‘迅狐’出来的人。只可惜胆识虽高，却用错了地方。”他凑到陈浩近前，嘲弄道：“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安全逃回南唐？你还是太天真了。就算没有我，你也逃不出北魏。”
木桌燃起的火焰越来越旺，上面的书卷都被烧着，信纸也被烧了大半。火爪随手将仅剩的一截信纸从火焰中抽出，在陈浩面前挥了挥，“这封信十日之前就到了青淮，我把它先给截下，就是想试试你对‘迅狐’的忠心。果不其然，你没有收到这封绝命书，还以为你那个心上人仍然在世，所以拼了命也要见她。”
火爪哈哈大笑，随手将最后一截信纸仍到空中，纸片缓缓飘落，直至消失在火焰之中。“只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到头来，你不仅没能抱得美人归，还成了‘迅狐’的叛徒。真是可悲可叹，可悲可叹啊！哈哈哈哈哈！”
陈浩默然无语，只是靠在墙边，看着火爪在屋内癫狂地大笑，手舞足蹈。
“在刺杀苏浅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这人心术不正。虽说才智过人，却缺乏忠心。可你装得也实在太入戏，居然真的以为我看不穿你那点小算盘。你和你那小情人的每一封信，我都看过。真是滑稽可笑！”
陈浩万念俱灰，火爪之后再说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灼目的火光中，他只看见心上人含泪写下那封绝笔书信，带着积压了九年的不甘、落寞与失望，轻轻将绳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那张白净的俏脸逐渐充满血色，灵动的眸子渐渐失去神志。
愤怒。无法言喻的愤怒。他怒目圆睁，眼中布满血丝。右臂被点中的穴道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他如提线木偶般扭动着身体站起来。
火爪似乎兴奋得忘乎所以，“啊！啊哈！你还能站起来！你好像很愤怒！”
陈浩缓缓捡起地上的短刀，用刀尖指着火爪。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今生无缘，来世再见。”
他眼中的世界一片血红，火爪仿佛就站在血海中央，狰狞地笑着。心上人吊死的尸体就倒挂在火爪身旁。火爪伸出手，细细地抚摸心上人已经失去血色的脸，如同丈夫爱抚心爱的妻，温柔细腻，却又冷酷淡漠。
“你看啊。”火爪轻声道，“看啊，这就是你的心上人。她已经死了，你救不回她。可这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错都没有。你丢下她去了北魏，你让她空等九年，你给了她无数个承诺却从未兑现。可这都不是你的错。真的。错的是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逼死了她。”
陈浩一步步缓缓向前，可他的目光已经迷离，手中的刀也不知该指向哪里。
“是她的爹娘逼死了她。是要迎娶她的那一家人逼死了她。是这整个南唐和它的礼教逼死了她。你一点都没有错，她的死不该由你承担。”火爪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把右手搭在陈浩的肩膀上，“所以，复仇吧。你丢掉的，都要向他们讨回来。”
陈浩呆呆地看着火爪，许久都没有回应。火爪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欠点猛料。”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用力一甩，一个包裹掉在陈浩脚边。“自己捡起来看看。”
陈浩慢慢弓下身，颤抖着打开包裹。
包裹里是一颗漂亮的头颅。显然刚被砍下来不久，从脖子处整齐地被切断，鲜血都被放干净。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一头漆黑的秀发仍还显得光洁亮丽，面容虽没了血色，却精致秀美，小嘴微张，似乎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就已经丢了性命。
陈浩仔细端详这颗头颅，一句话也不说。整个房间中，只剩下火焰吞噬桌椅和木板时发出的爆鸣声。
“看出来这是谁了么？”火爪问道。
陈浩喃喃道：“佳佳……”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佳佳的头颅从陈浩双手间掉下，滚落在地上。
“杀她还真费了不少劲。”火爪解释道，“这李家院子不大，佣人倒还不少。绕来绕去，浪费我不少时间。好在这丫头的丈夫是个脓包，妻子被人从床上掳走了，他也没反应过来，睡得跟死猪一般。”
“佳佳……佳佳……”陈浩在地上爬了几步，想要够到佳佳的头颅，可越烧越旺的火苗已经埋了过去。那张曾经笑颜如花的面容，此刻在火光中渐渐扭曲，皮肤干裂焦化，变得如地府中索命的判官一般丑陋狰狞。
“看到了么？”火爪耸了耸肩，“这世道就是这么残酷。所有跟你扯上关系的人，所有你爱的人，都会这么丧命的。而且你看，下一个马上就要来了。”
陈浩茫然地抬起头。他早已泪流满面，可自己却浑然不觉。“佳佳……佳佳……”
火爪皱眉道：“振作点啊。你这么经不起打击，可就太让我失望了。枉费我精心设计这么一出局，你可别半途而废，至少给我撑到最后啊。”
门外传来三个人嘈杂的脚步声。
其中一个男人道：“姐，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佳佳跑哪去了？这睡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人就没了？”
李婉回应道：“别问了，我也正想找她。这丫头平日也不调皮，莫不是她偷着跑出去了？”
另一个男人道：“婉儿，你找来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何要见佳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