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个意思。”聂云盯着酒壶里的酒，“这酒劲有多大，柳大镖头应该也很清楚。若真伤了身体，恐怕我也没法跟镖局里的弟兄们交代啊。”
“我知道我喝不完这壶酒，但我赌你也喝不完。若你真能让我喝倒，镖局的人不仅不会为难你，反倒会对你敬佩有加。还是聂大侠看不起女子，觉得不配与你斗酒？”
话说到这个份上，聂云怎样也无法拒绝了，只能无助地看了梦儿一眼，后者对他做了个鬼脸。
柳霞拿起酒壶，凑在嘴边，甚至不看聂云是否也在喝，仰头就向下灌。那样的烈酒，还如此豪饮，再大的酒量，怕也支撑不住。他忽然发觉这柳霞不像是想跟他斗酒，倒更像是想要找个理由痛饮一番。
无奈，他也只能举起酒壶，陪着柳霞一起豪饮。寻常人几口就倒的烈酒到了他的口中，却仍然毫无味道。喝入腹中，只觉有些微热，却仍一丝酒劲也无。
转眼间，大半壶酒下肚。柳霞突然放下酒壶，大口地喘息着。女子俏脸早已通红，眼神迷离，月色之下，更显得明艳不可方物。她死死盯着聂云，发现他竟还面色如常，一咬牙，竟又拿起酒壶要灌。
聂云劈手夺下柳霞手里的酒壶。柳霞手臂微抬，似乎还想把酒壶夺回来，却实在没了力气。“你，你，为什么不醉？为什么？”女子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全然没了刚才凛然的气势。
聂云叹了口气，将酒壶放在柳霞绝对够不到的地方，道：“今日这场酒，就算聂某输了。柳大镖头还是快些回屋歇息吧。”
柳霞颤抖着手臂指着聂云，刚想说些什么，却直挺挺地向后栽倒过去。聂云本以为梦儿会伸手去扶，却发现小女孩只顾着躲在一旁偷笑。他只能暗道一声得罪，出手扶住柳霞的香肩。只觉得柳霞全身酥软，柔若无骨。他废了不少劲才将柳霞重新扶着坐起来，然后狠狠瞪了梦儿一眼。
梦儿好奇地凑上前来，居然摸了摸柳霞的脸，崇拜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姐姐喝醉的样子。聂大哥，你的酒量可真吓人。”
聂云下意识地伸出手，也想像刚才柳霞一样刮刮梦儿的小鼻子。刚一伸手，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唐突。没想到梦儿竟也没有抗拒，轻轻闭上双眼，甚至将脸凑上来，任由聂云的手指划过她的鼻梁和嘴唇。
两人沉默一阵，梦儿才慢慢睁开眼，面色微红，嗔怪道：“聂大哥怎么跟姐姐一样，尽当我是小孩子。”
“你还敢说。都怪你，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你说，我是先送你下去，把你这喝得烂醉的姐姐一个人丢在屋顶吹风，还是先送你姐姐下去，把你丢在上边？”
最终，聂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梦儿领着路，把柳霞送回她的房间，还生怕被巡夜的镖师发现。若不是聂云轻功了得，恐怕当夜就要被全镖局的镖师围攻。
回到自己的客房中，他无论如何都再也无法入定。一闭上双眼，他就仿佛看到弟弟惨死的尸体就在眼前。鲜血顺着弟弟不知被刺了几刀的腹部一直流出，直到整个屋子都被粘稠如墨的血液覆盖。
他知道自己离凶手越来越近了。至少在青淮城中，他坚信一定会有线索。
一夜未睡，再加上又跟柳家姐妹闹了一阵，等天色渐白时，聂云竟有了睡意。若在平时，他都是习惯靠冥想来恢复体力。这是他进了师门之后，师父孜孜不倦地教诲了一年多，才让他习惯了的事。打坐冥想一晚后，原本紊乱的内力会重新归于平静，一日积攒的疲倦也都会消除。效果比起单纯的入睡来说，还要好上不少。长此以往，武功也会大有精进。
据师父所说，他坚持以冥想打坐来代替休眠已有二十余年。聂云从未问过师父的年岁，但从他入师门起，师父就是苍颜白发，满面皱纹，看面相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可体魄却依然康健。他在师门中修行十余年，师父的相貌几乎丝毫未变。至少在聂云的记忆中，师父一直都是那副样子。
连云门在南唐不算个大的武学宗派，师长也仅有师父一人。据师父所言，连云门从师祖开始就是一脉单传，传了两代到师父这里，眼看门派就要绝迹了，师父才下定决心广收弟子，将门派的香火延续下去。聂云和弟弟入门派之时，他上面已有四名师兄学成出关。据师父所言，那四位师兄都是有大才之士。尤其是四名师兄中最小的那一位，武学天赋超人一等。仅仅入门六年，就将连云门百余年积攒下的武学精髓都尽数掌握。
师父似乎不太愿意提起师兄们的事，聂云也仅能从与师父偶尔的交谈中寻找蛛丝马迹。据说四名师兄出山后各奔前程，再也没回过连云门。师父与几位师兄，也有五六年未曾见过。他们现今身在何处，也都无从知晓。
与聂云同期入连云门的弟子共有十人，聂云和弟弟的年岁相近，在一群年轻人中年龄算中等，师兄师弟各有几人。在聂云看来，除了自己跟弟弟之外，同期的其他师兄弟都不过是一群庸才，学武迟钝，毫无悟性可言。师父招收这批弟子时，似乎就没抱太高的期望。因此看到聂家兄弟二人悟性奇高，也算对他们兄弟青眼有加。
进入师门十余年，聂云深感连云门的剑法博大精深，实战中施展出来，丝毫不弱于青城、苍山等名声广为流传的武学大宗。如此精妙的武学功法，师父不愿让其断代，也是情理之中。
可聂云始终无法理解，师父明明已经教出了一批弟子，算是尽了对师祖的责任，可为何在放前一批师兄们出山之后，又要新招收一批弟子。且师父对几位师兄的去向一直讳莫如深，仿佛其中还有更大的隐情。但本着对恩师的尊重，聂云直到出山时也始终未曾多问一句。
弟弟惨死就是在出山的一年之后。时间相隔如此之短，而他又一直跟弟弟呆在一处。弟弟若真的惹上什么仇家，他也应该知道才对。可弟弟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惨死，他思来想去，总觉得此事与自己的师门脱不开干系。
与他同门的几个师兄弟，有六名实在天资愚笨，没能出山，还被师父关在山上修行。有可能动手的，只有与他们一同下山的两位师兄。这两人他都一一找上门去询问，可都表示毫不知情。聂云自信以自己的观察力，不可能看走了眼，那两位师兄真的与此事毫无关系。
如此说来，线索真的就只剩下了弟弟杀死的那人衣袖中翻出的字条。那线索能一路将他引到青淮，就证明杀人者肯定是北方人。可自己跟弟弟从出生起就一直呆在南唐，与北魏毫无瓜葛，为何会有人要取弟弟的性命？
一想到这，汹涌的怒火几乎让他发狂。一夜未曾冥想，又与柳霞对峙，他的内气已经翻江倒海一般，让他呼吸不畅。连云门的功法，似乎特别依赖冥想来维持。若一日不曾冥想，他功力就得暂时锐减两成。
可抬头一看，天色早已泛白，空中飘着淡淡的雪花。北方的冬日，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寒冷些。他整理自己的行囊，发觉东西一样未少，剑也好端端地放在一旁。他将宝剑别在腰间，动身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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