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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里站在他旁边，双手环抱，面色冷峻。“等你好久了。”
江尧向他点头致意。两人向来就没什么话说。
环视四周，那些让江尧毛骨悚然的刑具并没有出现，倒是旁边的桌子上放了杯水。那贼人看起来都要睡过去了。江尧有些疑惑，道：“审讯出结果了？不然怎么停下了？”
不让犯人睡觉是“鸦羽”的惯例，就算不施刑，至少也每小半个时辰就要泼盆水上去。
赵里道：“嘴挺硬，死活不招。应该是‘迅狐’的人。你有什么法子？”
江尧眯起眼睛看了赵里一眼，后者的面色十分平静，看不出什么异常，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但无论如何，依照惯例这时都不会只有赵里一个人在。
江尧道：“我也不知有什么办法，平日审讯都是你负责，这回总长把事情交代在我头上，到底还是要你来撬开这家伙的嘴。”
赵里点头，道：“我也是刚到一阵子。之前抓捕他的时候我不在现场，这也是刚刚才见到这贼人。要不你先试试？”
江尧走上前，托住那人的脖子，让那人的脸冲着自己。这是张相当清秀的脸，年轻到让江尧难以分辨这究竟是个男孩还是成年男性。从额头到右眼下端，有一道明显的伤疤，伤口极细，不像是刀伤，倒更像是用细针轻轻划出来的。由于伤口太浅，血只是细细地往外流，一点点地覆盖了半张脸。
他胃里一阵翻涌，厌恶地甩开这南唐奸细的头。
“水……水，我要水……”那人似乎刚从昏迷中醒来，嘶哑着声音，喉咙里好像放了把锯子，说话声都像在锯木头。大概从被抓到这里开始，他就再没喝过一口水。
江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转头对赵里道：“这次审得不重嘛，这人还有闲心要水喝。”
赵里道：“我下了命令让他们下手轻点。他这条命说起来也算宝贵，这边线索一断，万一剩下的贼人抓不出来，就等于又回到之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了。”说罢，他看了一眼那个奸细，目光中闪着某种江尧捉摸不透的东西。
那奸细慢慢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赵里。他原本眯着的双眼猛然睁到最大，眼球充血，骇人地突出在外面。“你……你……”
江尧皱眉道：“你什么？”
赵里转身走到桌子旁边，将上面放的水端起来，送到那人嘴边。“喝一口，然后跟我们如实招来，也省了我们的麻烦。明白了吗？”他把水杯扬起，那人呜咽了两声，然后咕嘟咕嘟地猛喝，直到一杯水全下了肚。
赵里放下水杯，道：“行了，快说吧。你剩下几个同伙哪去了？在幕后指使你们的人是谁？”
那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呼吸变得急促，好像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他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球上翻，嘴里一边咳嗽，一边发出似人非人的惨叫，流出白色的泡沫。
江尧一个箭步上前，扼住那人的喉咙。但为时已晚，那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随后头便垂了下去，绿色的汁液透过嘴唇滴在地上。江尧慢慢地放开手，一步步地退后，强忍住呕吐的冲动。
赵里倒还十分冷静，走上前去探了探鼻息，随后叹气道：“是我太大意。已经死了。”
“这是什么邪门歪道？”
赵里用双手分开那人的嘴巴，伸手进去轻轻蘸了一下，放在鼻尖一闻。“蛇蕾花。做成的药汁含有剧毒，可立即致人死亡。出任务前涂抹一点在牙齿上，唾液难以溶解，不会致命，结束后以解药清洗就好。被抓获后，只需一口清水就能冲下腹中。‘迅狐’惯用的伎俩。”
江尧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尸体，沉默了一会，道：“为什么等到现在？”
“之前审讯他的那帮家伙，你也知道的。想要到水是痴人说梦。我本以为这人再没了什么手段，没想到藏毒这招居然还能留到现在用。”赵里在尸体周围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遗漏什么东西后，抬头道：“江大人，找几个人来，把这尸体抬出去。验尸官由我来联系。”
江尧点点头。房间里已经开始有了淡淡的腥臭味，那剧毒在尸体内仍旧肆虐，导致尸臭比一般尸体要浓烈得多。他一刻都不想在房间里多呆。
走出大门后，他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其中依旧弥漫着昨日燃放爆竹的烟味，但即便如此，他也甘之如饴。但一想到刚才那人死亡的场面，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走到墙边吐了一阵。
后续的事情，都交给赵里来处置。按理来说，他作为赵里的上级，审讯任务失败后应该在总坛内等葛洪云新的指示。但他实在不想受义父的责罚，于是干脆脚底抹油开溜，把烂摊子都留给了赵里。
走出总坛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上的积雪都被清扫干净，路面上只剩下燃放爆竹过后的碎屑。傍晚天气转晴，和风徐徐，本该让他神清气爽。可他只觉脚步沉重，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
赵里刚才的行为疑点众多，实在难以让江尧不对他产生怀疑。但仔细想想，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江尧向来自恃直觉准确，这一回他有强烈的预感，这件事和赵里脱不开干系。但无论怎样，也只能先避过这阵风头，等义父的气消了，再去跟他禀报此事。
身上的布衣在冬季里已显得有些单薄，他裹紧上衣，往客栈走去。本想顺路去看看柳梦，但又担心这么晚打扰柳老爷子睡觉，于是作罢。他走过人群，仔细观察路过身边的每一个面孔，只觉得心神不宁，好像每个人都有可能是那个潜伏在怀阳的南唐奸细。
这次联姻，背后究竟牵涉到了多少利益的纠纷？他头一次有些后悔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所有政治斗争都避而远之。到如今想要帮纳兰蓉，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力。
客栈的周边，又增添了大量的金吾卫，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寻常的百姓看到这些身穿金甲的士兵，没犯事恐怕也得绕道走。他低着头往客栈去，迎面就被一个金吾卫给拦住。那人身材足有九尺，体格健壮孔武，单是往面前一站，就给人山一般的压力。
“你是何人？若无要事，赶紧绕行！”
江尧耸耸肩，也不多话，拿出“鸦羽”的令牌。士兵接过后仔细观察一阵，随后朗声道：“参见大人！卑职无知唐突，请恕罪！”
江尧赶忙伸出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鸦羽”的成员，永远都只能在暗中行动，如此张扬就是大忌。此人估计是新来的士兵，还不懂“鸦羽”的规矩。
不过如此的守卫力度，贼人想要接近自然是难上加难，这令江尧十分满意。他好言安抚了金吾卫，随后走进客栈。此时已将近就寝之时，大厅里只有一个小厮趴在柜台边呼呼大睡。
江尧小心经过，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间，角落里却闪出一个大汉，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墙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