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落雷，算是好事。”自祭坛事件之后过了三天，代教渐渐瓦解，民众心中代教的地位开始崩溃，这算是好事，可裘凡与繁星心里却隐隐有些惴惴不安，虽是两人都明白这不安的来源，可面上还是显得淡然。
这一场春雨下了三天，三天连绵不绝，连河水都上涨了许多，而连通这祭坛的河自然是被搜了无数次，除了搜到教祖的一个面具之外，却是没有搜到对方的尸体。
许是被雨水冲到了大河里找不到了，自然，也是有别的可能的。
正是因为这别的可能的存在，所以裘凡与繁星两人才有些担忧。
“想这么多干嘛，该吃吃该喝喝，那后面遇到事情的时候，才不会被打的个措手不及。”金老板端着一桌酒菜过来，放在众人面前。
“金老板，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是个乌鸦嘴。”见金老板说了这样的话，裘凡便这么回道。
“你可别胡说，我老金也算是做生意买卖的人，这买卖人全凭一张嘴，嘴上若是成了乌鸦嘴的话，怎么还会有人来买东西，你说我巧舌如簧我虽算不上，可说我乌鸦嘴那决计不是了。”金老板反驳说道。
“那既然如此，你怎么就说我们这一定会遇到事情，还会被弄个措手不及？”裘凡反问道。
“道不是我说，是你们心里就这么想着的。”金老板一语道破，而后将手上的饭菜放在了桌子上，又给裘凡、繁星、谢留欢三个人倒了酒。
“金老板不喝吗？”裘凡问。
“我倒是嘴馋，不过这心口上的伤还没好，便是喝不得酒了。”金老板遗憾说道。
四人在桌边坐下，品着金老板的手艺，连连赞叹。
“都说我手艺好，我吃了自己的菜这么多年，也是厌了，吃不出什么好坏来。”金老板这不是过谦，而是实话。
“若是今日师兄能来就好了。”吃到一半，繁星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而后众人便不动了。
自那次事情之后，怀理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了，又因为教祖在落水之前说的话只有繁星知道，故而繁星知道怀理失踪之后，便是惴惴不安。
只是又不能把事情告诉裘凡与谢留欢。
怀理帮助他们败了代教是事实，可怀理有秘密也是事实。便是不能因为一个事实而抹杀另一个事实，若是被裘凡知道这件事情，必然会对怀理有所敌意，这是繁星所不想看到的事情，更何况现在怀理消失了。
——这仿佛就是验证了教祖所说的话一样。
“我去找过那个小女孩。”金老板说，他口中的小女孩便是夫诸。那个杀了他的人。
“金老板是去报仇？”裘凡问。
“哪能啊。一个小女孩被人控制，又不是她本心要做，我若是要与她一般见识，那我便不是我，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小孩子了。更何况我原本是南疆霾影却着了道，也只能说我技不如人。”
“那金老板此去是……”
“代教总会渐渐落败，如今这京城祭坛里也渐渐没了人。我就想这女孩无依无靠，便想收养他。”金老板解释。
他在战乱之中收养了一个，如今又想收养一个。金老板看起来为人市侩贪钱，又重利轻义，可实际上，却比那些口口声声大道理的人来的心善的多，心思也比别人宽广的多。
“夫诸不见了吗？”裘凡询问道。
“不但是夫诸不见了，连祭坛里的那些教徒都多多少少不见了。”金老板回答。
谢留欢说：“许是看到那一次教祖所作所为，所以都离了代教吧，这也是人之常情，算是一件大好事。”
“怕只怕节外生枝。” 裘凡说了这么一句。
“尚还说我是乌鸦嘴呢，现在自己不也如此。”金老板调笑道。
“说的是说的是。”裘凡拿起酒杯，“那我便是自罚三杯吧。”
……
而后，裘凡等人便是将被代教害了的人悉数埋葬起来，又把一些不想呆在代国的人送走了。
在渡船口，阿方刚刚坐上船，便看到远处有三人架马而来——金老板现在还是死人，自然不能露于人前了。
“啊，是两位先生啊……”阿方算是此事的功臣，只是事情发生之后，他也是不能呆在代国了。比之祭坛之上的惊心动魄，阿方此时显得淡漠极了。
他宛如一个圣人，脸上写满了漠然，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他那一只眼睛仿佛已经看透了所有的事情，他已经不愿意再争什么，也不愿意再去留恋什么。裘凡甚至觉得，当初阿方会在祭坛之上说出所有的真相，并不是因为他想复仇，而只是单纯的为了说出真相，还他们一个人情而已。
或许这个人经历的这件事情之后，顿悟了真正的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猎猎春风把人的衣摆吹起，分明是一派春光融融的景色，却不知道为什么，透露着一股萧瑟的别离。
“你也是要走了吗？”繁星这么说道。
“终是有所别离，天下又无不散之宴席。”阿方这么说。
“你分明是被代教所害的人，可现在的你，仿佛顿悟了代教的道。若是代教的教祖是你，或许代教就不会变成今日的局面。”裘凡无奈说道。
“人无法预知，不会发生的事，先生，你也说这不过只是一个如果罢了。”阿方淡淡回道。
谢留欢问：“敢问你要去哪里？”
“大约会回到自己的家乡吧，我们兄弟原本就不是代国的人，只是父母，在战乱之中逃难，突然有一天他们跟我们兄弟说，他们找到了所谓的乐土，现在我才知道，那并非是乐土，而只是我父母逃避的一种手段而已。这战祸纷乱的年代，有无数想要逃避的人，而是些逃避的人组成了一个国家。”那便是代国了。
听起来似乎很可悲，但那又确实是事实。代国边境现在依旧还有战火，国与国之间总是想要吞并对方，可是，掌权者永远都在，最安全的地方。而被战火侵害的人永远只有最底层的百姓。
“你的家乡不是已经被战火所灭了？那你为何还要回去？”谢留欢问道。
“便是想要去看一眼自己的家乡。”
“若是那里战火不灭……”说到这里，这个并不算太善良的人，便不愿意说出来。
阿方笑了一下，那是一个无比释然的笑容，他说：“我一直都觉得我这个人特别，好运，你看一样的事情，我兄弟死了，可我却还活着。一样的事情，他们兄弟都死了，可却只留下我一个人还活着，这不是无比的好运吗？”
分明是一句问话，可是裘凡却在这句话里听出了一股漠视生命的味道！
——他是真的要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了。
我一个人开始漠视自己的生命，也就意味着，他可能想去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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