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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没经历过这个。
他曾经所住的院子里，每一个人可和蔼恭顺，是谦谦君子，他又是年纪最小的那个，自然所有人都让着他。
若是有什么矛盾，竟先生自然会出来调停，一群下人自然也从未与繁星发生过什么冲突。
他脑子里没这样的概念，只是说了便是说了。
可这世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如竟先生院子里的人和蔼友善的。
繁星说的是道理，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讲道理。
那人一把将繁星推到地上，正要动手打人，可一锭明晃晃的银子突然就出现在了他面前，让他止住了手。
“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能和他一般见识呢？”这拿着一锭银子的裘凡，这么说着，如此说着，还不忘晃一晃手里的银子。
“是是，大爷您说的对。”金钱迷眼，刚刚那乞丐一副要打人的架势全然的消失了，眼中所能见到的，只有这一锭银子。
乘着那乞丐出神的当下，繁星站了起来，躲到了裘凡身后。
“今日这破庙我们当是租的。”裘凡晃了晃手里的银子，这么说着。
“好好。”与刚刚的语气不同，那乞丐连声说好。
那乞丐正要拿下那一锭银子，裘凡却把银子握住了。
“你这是……”
“我还有一个条件，是这样的，我们两个，一个是小孩子，一个就是穷算命的，两个人出门在外，也没个防备，还请你在晚上的时候，替我们守几晚夜，若是你可以答应，这一锭银子，就是你的了。”那乞丐看了一眼银子的分量，不过是守几晚夜而已，合算极了。
他往日里行乞也是要花力气的，更何况这战乱年代，人人都不富足……
“好！”那乞丐一把抢下银子，就走到了庙外，还不忘把门带上了。
这之后，裘凡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夜幕降临，繁星倒是没睡着。
那乞丐虽然人是蛮横了一些，可却守信，虽然夜晚不冷，可是他却依约坐在门口，也没睡着，真是在为他们守夜。
繁星猛然站起来。
破庙中间点着一团篝火，明明灭灭地照在繁星脸上。
他今天想了很多的事情，以至于此时的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还不睡？”这时候，裘凡开口了。
“恩，有些睡不着。”
“怎么？”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乞丐在听完我说的话之后，却会想要打我，明明他也说了我们，却不允许我们说他。”繁星脸上带着一点木讷，不复往日里机灵。
“我们闯入了他住的地方，对他来说，我们是闯入者，他是主人，他会如此，自然也是理所应当了。”
繁星听了这句话之后，皱了皱眉。
“可是这个破庙，原本就不是他的。”
裘凡一听，便知道症结所在了。
“若这世上，是有这么多人讲道理，这世道该是何等的太平清明，人人自当安居乐业，共享这太平盛世，可你看这当下世界，是何等的浑浊。若是真的想这症结所在，便被你刚刚那一句话给说透了——这世上，便是很多人要强占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裘凡此时也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下醒来，伸了个懒腰之后，这般说道。
“可他是不对的……”繁星似乎还有些懵懂。
是啊，他原本所在的世界，不过是那一方天地，他有这世上最聪明的脑子，可是对于人情世故，却从未接触过太多。
“是啊，他是不对的。”裘凡并未急于纠正繁星的话，而是顺着他的话说。
堵不如疏。对一个孩子，便是不应该太过于急躁地告诉他应该做什么，可循循善诱，却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的。
“可是你却还是给他银子了。”繁星有些不懂。
“是啊，这世上，有很多人，又像你这样，知道这件事情是不对的人，却也有像他这样，觉得这件事情是理所应当的人，可是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却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有时候，一个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变成另一个人的。可那个时候，情况已经很紧急了，可能我不拿出银子，下一秒，这拳头就要打在你身上了……”话到这里，裘凡就止住了。
后面的话，该是繁星去领悟的。
他到底是聪明的，他只是未经历过人情世故，而非在凡尘之中磨练，却依旧不懂。
这举一反三，一点就通，说的，大约就是繁星这样的孩子了。
“你说的对，事有轻重缓急，学医都有治标与治本之说，人已经生病痛到了极致，医生要先做的，乃是止痛，而非治本。”繁星看着眼前的篝火，这么说着。
裘凡点点头。
这孩子，大约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一个了。
他教书数载，从未见过如此聪慧的孩子，只是单单一说，便是将各种道理都点透了。
但也不过只是各中道理而已，纸上得来终觉浅，落实到这生活之中，却又要花费许多的时间，有些人，纸上功夫厉害，可真的动手，却是手忙脚乱。
他自然不希望繁星是这样的人……
他突然想到了竟先生，那个女人，那个曾经将乾坤都握在手里的女人。
他此时才突然明白，自己似乎陷入了竟先生的计策之中，非但是在自己进入川中前，进入竟先生的院子里，抑或是被裘凡选中。而是往后繁星这个孩子，都将与自己的生命联系起来这件事情。
繁星大约是竟先生最得意的一件作品了。
可是竟先生终其一生，都无法出这个院子。
她可以在那个院子里保护自己周全，可出了这个院子，她却未必能好好活着了。
前半生戎马生涯，刀光剑影，谋划天下，后半生却要被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被人保护，终身无法出去。
裘凡何尝不懂竟先生呢？
她告诉天下人，自己就在这个川中小院，只要她被人杀死，天下人都会知道这个消息，她把自己放在了最危险的地方，也把自己放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可是她这么做，是为了防住那些聪明人的。
而竟先生自然也是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聪明人。
有多少江湖客想将那个头衔放在自己身上——杀死天下第一谋客的剑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