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想某朝篡位，会怎么做？”裘凡这边问着。
繁星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
“若我想得到皇位，某朝篡位是我最不会选择的一个方法，因为——后患无穷。”繁星这么回答。
裘凡一愣。
“可金玉言却用了这个方法。”繁星又说，“我知道我这个师兄，他虽然有些狂傲，可是却并非一个蠢人。所以我总想不到，师兄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
是啊，竟先生教出来的徒弟，哪有蠢的。
就是因为他们都觉得金玉言不会这么蠢，所以金玉言某朝篡位的时候，他们才这么惊讶，就是因为他们这样惊讶，所以才有了这一番措手不及。
“我只是不懂，师兄明明不该这样做的，可是，他却这样做了。”繁星脸上露出了迟疑表情。他不如裘凡会看人，也不如裘凡懂人，他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诚然聪明，可是，终究不懂人心。
“他只是不甘心而已。人是有很多感情的，他从来就是不甘心的，靠着这一份不甘心，他成为了竟先生的弟子，也靠着这一份不甘心，他献计金王却是落败，又是这一份不甘心，在他计策落败之后，却愿某朝篡位，只为了满足自己的这一份不甘心。人是聪明人，可聪明人却未必不会做傻事。他这个聪明人虽然做了傻事，可必然，也会比蠢人做傻事的时候想的周全的多。”裘凡这样评价金玉言这个人。
繁星抿了抿嘴。
“我有些不懂……”他这么说。
“等你长大了一些之后，就会懂了。”裘凡回答。
他看着自己孩子，实则心里，有些担忧。
他太过冷漠了。他很聪明，不懂人心，可在今日这件事情上，裘凡却对这个孩子有了不一样的评价。
这孩子的心，或许是冷的。
他天性之中，少了一些东西。这或许是太过于聪明的代价。
今日裘凡问繁星，有什么计策可以破此败局。繁星竟说出要杀死金玉言的话。
是了，这是最好的计策了。
金玉言一死，金国之乱就会平息，不用死太多的人，也不用浪费太多的人力物力，只要一个人死了，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将终结了。
可是这个要死的人，不是别人，那是他的师兄，那是曾经和他在一个屋檐下，一起受一个师傅教授的师兄。
他竟然会毫不迟疑地说出要杀死这个人的话。
金玉言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如果简单说来的话，是一个坏人，他有自己的野心，有自己的抱负，他从来都是被压抑着的，当他终于有一天觉得自己可以一展抱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计策失败了，这对他是一种怎么样的打击呢？
他本质上就不算是一个好人，竟先生的教授让他披上了一层好人的皮，当他失败了之后，这一层薄薄的表象，也就消失了，他露出了自己骨子里的东西。
所以他囚禁了自己的父亲，毒残了自己的兄弟，甚至想要杀死自己与谢留欢。
但是他到底还是只是囚禁了自己的父亲，毒残了自己的兄弟，而自己与谢留欢不过只是和他见了几面的人，对他来说，终究是毫无感情的。
他的这一份坏里，依旧保留了一些东西，比之繁星这毫不犹豫要说出杀死金玉言的话，竟然，裘凡觉得繁星更加有些可怕。
而此时，他似乎也有些懂得竟先生为什么会把这个孩子交给自己了。
他或许不算是一个彻底的好人，但是他却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当繁星全心全意为着自己的时候，也总是不至于出什么大错的。
而且，这孩子不过才这个岁数而已，往后知道了人情冷暖，总是会改的，不是吗？
裘凡看着繁星那幼稚漂亮的脸，这么想着。
他突然开口问了一句：“繁星有想过不杀死金玉言的办法吗？”
繁星点了点头。
“有的。只是那个方法，比这个方法困难许多，而且，会死很多人。先生说过，谋客用计，以精为上。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要用不好的办法呢？”他并不知道裘凡问自己这句话的用意，只是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若是有一天，我突然要你对先生用计呢？”裘凡突然问道，不带一丝调笑的语气，而是极为认真的。
“你不会的。”繁星说。
“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天呢？”裘凡又说。
繁星脸上露出了异常迟疑的表情：“我敌不过先生的。”
“可是你此时才不过这般年纪而已，往后的你，必然前途无量，十三岁的你或许比不过先生，可二十三岁的你，三十三岁的你，四十三岁的你又如何呢？先生她，终归是会老去的，一个人到了老了的时候，身上会有很多东西都消失的……”裘凡又说。
繁星摇摇头。
“那时候的我，哪怕比先生利害了，想来也不会愿意对先生做什么的。”
“哪怕是我的要求？”
“哪怕是你的要求。”
“哪怕先生做了天大的错事？”
“哪怕先生做了天大的错事。”
繁星这样斩钉截铁地说着。
可是繁星越是这样说，裘凡却越是高兴。
——这样，才想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有所牵绊，有所软肋，有所为，有所不为。或许作为一个谋客，没有感情才是无敌的，可作为一个人，没有感情，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裘凡更希望繁星做一个有感情的人，而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谋客，他不希望将繁星当做一件武器，他不需要武器，他需要一个朋友，一个伙伴。
可是繁星对于“人”的概念，始终是这样的稀薄，竟先生在繁星身边呆的时间，终究太少了 ，她教给了他“智”，却没教会他“人”。
而关于“人”的这一课，或许需要繁星来传授吧。
“繁星，我们是要把金玉言杀掉的。”裘凡说，“谋朝篡位，囚禁生父，毒害兄弟，谋杀他人，这些条条框框加起来，他是该死的，但是你要知道，他该死，是因为这个，而不是我希望他死，他的死，不是因为在这个计策里，他应该死，而是因为他有罪。”
繁星懵懵懂懂的听着。
他有些似懂非懂。
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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