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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压在殷书华身上的谢留欢不禁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你笑什么？”殷书华那慷慨激昂，在谢留欢的这一声笑里，消失殆尽了。他问着，带着怒意与惧意，有的，还有一丝不确定。
“你真的觉得，一个连自己母亲都不爱的人，会爱自己那与自己毫无一丝血缘关系的臣民吗，想来也是不可能的。”谢留欢这般说着。
“先皇冷血，故而将大成统一，杀一母亲，又算什么？”殷书华说的是大成的上一任帝君，也就是竟先生所辅佐的那一位。
“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天地可并非仁，而是因为天地无爱，所以才能将这世间万物都一视同仁。先皇便是如此，先皇冷血，故而能将自己置身事外，他谁也都不爱，所以，他看这世间万物，都是以一样的目光，他才是最公平与最仁慈的。”裘凡这般回答着殷书华。
而殷书华竟无法反驳这句话。
“先生是想救大成以危难吗？”突然，殷书华抬头，问出了这句话。
裘凡点点头。
“可这世上要救大成的人这么多，难道先生就能成功吗？”大成危难，一分为六，如谢留欢这般的有识之士，并不在少数，可却也无法再将大成笼络成往日那繁华盛世了。
“我往日做你先生的时候，未曾教过你一件事情——事情，要做，是要做的滴水不漏的，可是人算却总不如天算。有些事情，做了便是做了，做了，才有成功的可能，可若是不做，却连这一份成功可能都没有。”
殷书华沉默。
“此人狼子野心，留不得。”谢留欢在裘凡说完之后，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
这一局裘凡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他拿过殷书华手里的尖刀，一步一步往他走去。
“把眼睛捂住。”裘凡回头对繁星说着，接下来有的画面，着实不该让一个孩子看到。
大约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可这窃钩者被发现了才当诛，而这窃国者尚未成功之时被发现，亦是当诛！
所以这位母亲，才在那一刻声泪俱下地跪下，一步一步捱到裘凡身边，重重地磕头，从未停止过。
“先生，裘先生，看在我儿做过你学生的份上，饶他一命吧。先生要我扮鬼吓他，我做了，先生要我在你们伤我儿的时候不发一语，我也做了。先生知道我儿聪明，心肠不坏，不过就是走错了路，若是有人引导，必然会有一番作为，先生，先生请手下留情！”她一遍一遍跪着，头重重落在地上，不多时，便有了血印。
谢留欢将头别过，不去看她。
——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
“齐大娘，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裘凡骤然问道。“想来殷书华小的时候，犯了错，你也是这般为他向别人求情的吧。”
齐大娘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个时候，裘凡会突然提及殷书华小的时候。
“这孩子聪慧，你爱惜，我是懂的，一个孩子，小的时候会犯错，我也是懂的，只是我不懂，他犯了错，你为什么总容不得他受一丝惩罚——人犯了错，受到惩罚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为什么，你总是要跪在他面前，替他认错求情呢？”
齐大娘大约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殷书华年纪小的时候闯祸，只要她这样满怀诚恳的认错，别人就会原谅她，可是为什么，到了裘凡这里，却一点也不管用了呢？
“我……”
“便是因为你这般如此溺爱对待，才有了今日这个叛国杀母的殷书华的存在。”这一声声，一句句，那一句，不是戳中了齐大娘的心窝子。
“生而为母，爱一个孩子并非有错，可是对一个孩子，只有溺爱，却是大错特错，如今他要杀你，你竟还要为他求情……”说到这里，裘凡摇摇头。“这你可是溺爱？你这，分明是害！”
那一瞬间，齐大娘终于哭出声来。
仿佛将她这些年遭受的委屈，苦楚，难受，还有悔恨都哭了出来。
而谢留欢，则是看着裘凡。
想来，裘凡也是个心软的人。被齐大娘这么一求，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谢留欢接过裘凡手里的尖刀。
“留他一命。”裘凡说。
谢留欢手脚利落，一下子就挑断了殷书华的手脚筋，又割断了他舌下三寸，让他成了个废人。
此时了了，也算是将这大成粮仓的危机化解，也算是让大成无了这后院起火的后顾之忧。
回到破庙之后，繁星突然问道：“你看人一向狠准，为什么偏偏有这么一个徒弟？”
裘凡脸上倒是有了一丝尴尬的表情，但也并未生气：“便是看人准，才来这里的。他为人聪明，可心思却大，本事却不及心思，如今战乱，我怕他也有反心，这粮仓倒了，成国就更加不像样子了。却没想到事情真的如我所想……也是唏嘘。”
繁星似懂非懂，也没深问。
“过去时候，我也是心高气傲，总是想赢过别人，他亦如我一般。别的老师教不了，却总败在我手里，故而对我还算有点尊敬，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那坟墓里的尸体不是他的吗？”
繁星摇摇头。
“他往日里，说过一句话，父亲对儿子哪有亲情可言，不过就是发泄情欲所带来的附属品而已，而母亲，不过就是装着这个孩子的罐子，东西从罐子里拿出来了，也就毫无关系可言了。便是那一句话，引得老先生震怒，一拐杖打在了殷书华头上，留下了一个疤。”
“所以你摸了尸体的头颅后就确定了不是他。”繁星说。
裘凡点点头。所以才有了后面繁星的布局。
第一日到来的时候，繁星便察觉出齐大娘中毒发疯，用义庄里偷出的尸体演出了一码疯婆子落水的戏码，后面引谢留欢出来，再去知府衙门以这“死去”的齐大娘引殷书华就范，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繁星筹划，裘凡参与。
进到黎明的时候，突然有人敲响了破庙的大门，开门一看，还是个熟人——便是裘凡在那川中遇到的偷儿。
裘凡看那偷儿吓了一跳，那偷儿看到裘凡，也吓了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