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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那枯井里醒过来的时候，浑身的骨头都摔碎了，记忆也变得混沌。但过了一段时间，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身体上的伤痕都已经痊愈，而且精神百倍。只有肚子里的饥饿感觉提醒着我，我还是个人类。
枯井的井壁上年久失修，砖块脱落，有些天然的坑坑洼洼。我爬了上去，靠着那奇怪丹药赐予的能力慢慢活了下来。我在自己身上做了些实验，发现自己的确壁普通人的生命要长，但每一次“起死回生”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几乎都会伴随着疼痛和某些能力的削弱。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不同年代的记忆混杂和穿插在当代的记忆中，有时候则会无缘无故在紧急的时刻想起不该想的东西。如果放任这种结果持续，那我总有一天会再也活不过来，或者忘了所有，活得像个傻子。那些结果都不是我想看到的。我不怕死，但我害怕的是毫无准备的死亡和重生之后带来的混乱。
所以我给自己定了个规矩，一个持续了很多年的规矩。
尽量给自己的每一次死亡留足准备的时间，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借助药物让自己脑子里不再储存太多的东西，只记得几样最重要的事情：我该怎么活下去，上辈子留下的东西放在哪儿，我应该怎样尽快逃离目前的处境。
一开始这一规则实现得并不顺利，再加上兵荒马乱，我经常还没来得及准备就‘死于非命’。但时间久了，我便摸到了规律，慢慢适应了在这个混乱的世界生存。
而保证每一世都平安的前提就是，我能再‘复活’之后顺利拿到前一世留下的东西。
所以，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就是我下辈子的命脉。
月生说完之后，叹了口气，他不指望夭夭能完全明白，但却有些希望爱妻能稍微理解一下他的处境。他伸手想去抚摸夭夭的头发，但夭夭却避开了。月生无奈，只好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心疼荥儿，我又何尝不是。若是我真的那么冷血，那荥儿打伤皇子的时候，我就会立即杀了他的。可是我没有，我并不想荥儿死，他是我们的儿子，也是你的心头肉。可是那盒子，那盒子是我的命，我要是丢了那盒子，就丢了大半条命。”
“夫君，那宝贝盒子当真比荥儿的命还重要吗？”
“那盒子是我的命脉所在，而我们的孩子没有了，说句诛心的话，再怎么悲伤，也还是可以再生一个。”月生停顿了片刻，说，“时间会抚平一切哀伤，荥儿命中该有此劫难，我也做到了我该做的。”
“夫君，那落水的人若是换成我，你也会舍弃我的性命，去捞那盒子吗？”夭夭抬起头问道。
“这……”月生感觉到胸中一阵沉闷，他看着泪眼婆娑的夭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夭夭看着迟疑的月生，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快半个时辰才幽幽地说：”我明白了，那盒子对夫君来说是顶顶重要的，夫君心里不是没有我们娘俩，而是那盒子对夫君来说，比我们娘俩更重要。在护得那盒子安稳的前提下，夫君才有可能顾及我和荥儿的安危，是也不是？“
月生涨红了脸，没有回答，他默默走出去，拾来柴火，在破败的后院里升起篝火，又寻了两个白薯，扔进火堆里。他曾经以为夭夭真的愚钝纯良，但他错了，夭夭的确善良，但却并不愚钝。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到能看懂他的小心思，小计谋。
白薯烤熟之后，月生捡了个大个儿的白薯，用布包了递给夭夭，说道：”吃点东西吧，我们明天还要赶路。“
夭夭痴痴地看着布包里的白薯，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撕开白薯皮吃了起来。
能吃得下就好。月生也给自己挑了个白薯，吃了起来。
吃完白薯之后，夭夭看了看月生，问道：”夫君活了这么多辈子，可曾记得每一辈子的情缘？“
月生吃了一惊，不明白夭夭说这话的意思。他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不曾，或者说，我基本上不记得一丁点儿前世情缘。“月生摇了摇头，说，”我每一世记住的都是前世有用的求生本能和足以保证我活下去的傍身本领。男女之情这种不是生存必须的情感，我从来都是舍弃在濒死的时候，不会留到下辈子。“
夭夭咬了咬嘴唇，眼睛红红的，似乎有些伤感。她搓着湿漉漉的衣角，问道：”那夫君可不可以为我破例一次，下一辈子还能记得臣妾的。“
那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我下一辈子还能记得你，你也是一个老婆婆了，我如何才能认出你那容颜。
夭夭看着月生，等待着他的回答，但月生却只是一声不吭地拿着干柴扔进篝火中，不再说话。月生不是不喜欢夭夭，但记住夭夭意味着他必须舍弃一部分生存必须的记忆。
如果他再次活过来没有记住生存所必须的知识，而是记得一个人，那再次陷入混乱的概率就会升高很多。
“臣妾不该说这些的，让夫君为难了。”夭夭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将白薯皮扔到火堆里，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臣妾先去休息了，夫君也早些歇息。”
月生点了点头，依旧不说话。
夭夭似乎早已料到了月生的反应，不恼不怒，轻叹一声走进屋子里，披上烤干的衣服卧在草堆里睡了过去。
“唉，难为你了，夭夭。”过了一会儿，月生把自己身上烤干的披风抖了抖，盖在夭夭身上，又轻轻撩拨起她那濡湿的鬓发，心中感慨万千。他还记得迎娶夭夭入门时候的情景，那时候夭夭还是个害羞的姑娘，自小便喜欢上了那个给小孩做风筝雕玩具的他，等到他亲自上门提亲的时候，夭夭欢喜得几乎要昏过去。婚礼当天，夭夭更是紧张得险些跌倒。
夭夭，夭夭，对不起。月生吻了吻夭夭的脸颊，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柴火快烧完了，余烬中杂质燃烧起来，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月生看着那灰红色的余烬发呆，心中却在为日后的生活打算着。
还是不再连累夭夭了吧，为她寻一个好人家安顿吧。她已经受了太多苦，不能再跟着我这怪物亡命天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