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我终究有些按捺不住，在狱卒赶来之前抓了一个人的肩膀，把他拉了回来。
那个人似乎是白衣书生的胞弟，大抵也是张家的人。我也顾不得客套，便直截了当地说了：“现在不是抗议的时候，现在闹腾只会正中敌人的下怀，让他们有理由严惩我们。先安静下来，等待时机，总会有出头的时候的。”
“李兄何出此言，人间的礼法难道不应该由我们来伸张吗？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我们难道应该就此闭嘴吗？”
“黑的白的又不是由我们这些年轻人说的算的，真要是利欲熏心的人，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你当真以为这人世间有不言自明的正义？别天真了好吗，又不是穿开裆裤的黄口小儿了。”我说得很直接，那人的脸上抽搐了一下，不屑地冷哼一声，推开我，和他的兄弟一起继续高声抗议。
狱卒来了，在前面高声抗议的人都被拉出去打了一顿。扔回来的时候屁股上都是血肉模糊了。
那姓张的白衣书生冲在最前面，自然也是被打得最狠的。
早就和你们说了要当心，偏不听。我叹了口气，从身上摸出来被捕的时候悄悄带在身上的草药，给了受伤的人。
这一晚上，大家都陷入了沉默。没有人多说一句话。
这些人也不能说是愚蠢，只是他们和自幼跟随父亲走南闯北的我不一样。他们大多数没有离开过家里所在的城市，只从书上和戏文里知道礼义廉耻，知道应该怎样有礼有节秉持正义之心。因此想当然地认为这世界上正义必胜，邪不胜正。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每一样东西的获得，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邪不胜正只是大趋势或者说最终的结果，但这过程却充满了牺牲。
现在能处在太平盛世，都是前辈们抛头颅洒热血换来了的。而尽管是这样的盛世，也不是没有阴影的。也许我们终究会战胜这些阴影。但“终究”是什么时候，到时候又有多少人能活着看到战胜阴影的那一刻。
谁也不知道。
在那之前，身处险境，就应当谨言慎行，让自己能好好活下去。
我们被发配到了边疆，在鸧州驻守。由于路途遥远，在路程中有很多人生了病。押送我们的人似乎也并不在意我们的死活，从来没有帮生病的人找过郎中。虽然我略通医术，尽力帮忙医治，但终归回天乏力。等到达鸧州的时候，活下来的只有当初四分之三的人。
我们到了鸧州之后，和民兵团混编在了一起。
……
“所以我第一次问你过去的经历的时候，你告诉我你是顶替父亲的民兵？”唐仲敏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类点了点头，说，“我也被编入民兵团。民兵团在当地镇守多年，很久没见到外人来，一看到有新兵加入，就说个不停。我也没费多少工夫就把一个小队里其他人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战争结束之后，为了隐瞒身份，就把别人的故事当作自己的故事，在必要的时候讲出来。”
“木桃，这么多年来，你没有想过复仇吗？”
“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忘记平反这件事，但是隔得时间太久了……”类叹了一口气，说，“我把自己活成了李木梓的模样，也逐渐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能清晰记住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一定要活下去，为李家讨一个公道。第二个就是……”
类看着唐仲敏的脸，笑着说：“第二个就是，唐家二公子唐仲敏于我有恩，若是以后有机会离开军营，我必当为他鞍前马后。”
“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发现的。”唐仲敏搂住类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吻在她的脸颊上。
夜色渐浓。唐仲敏将疲惫不堪的类抱到床上，轻声说：“好好休息吧，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看着类睡着之后，唐仲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想平静下来，思索一下接下来的会盟需要的做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心里有太多的东西在一瞬间涌出来，让他无法平静。
木桃，木桃，我这些年都让你做了些什么啊。唐仲敏抱着头捶着桌子，一想到木桃为了自己受到了这么多的伤害，而自己却还浑然不知，他就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废人。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
这一个晚上，文渊山庄的弟子也过得不太顺畅。由于事情变得一团糟，原本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唐门的二公子遭到袭击，差点被烧死在卧榻之上。林俊也完全没了主意，虽然一切证据都隐隐约约指向洪度楼，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切实的证据，没有证据就抓人的话，也会被人诟病。
但是无论如何，请柬已经发出去了，最多只能再推迟一天，否则文渊山庄即将颜面无存。
也不知道掌门那边怎么看，大概早就焦头烂额了吧。
林俊思来想去，也只有先做好眼前的事情了。
而唐门这边，在知道唐仲敏遭到袭击，贴身护卫身受重伤之后，立即调动了唐门分部的力量，抽调了部分精锐来负责唐仲敏的人身安全。
洪度楼那边也一直没有什么行动，但是对文渊山庄的抱怨倒是从来没有停止过。这也难怪，原本洪度楼与文渊山庄就多有不和，这一次又耽搁了这么久，有不畅快的感受也是应当的。
此时，洪度楼商会代表居住的会所里，两个人正在争论着什么。
洪度楼这次派来的两个人都不是以暗杀为日常工作的刺客，而是专业的商人。毕竟是商会会盟，要是派了专业的杀手过来，难免会引起其他门派的误会。
“师姐，我觉得文渊山庄的人在怀疑我们。”张婳漪切了一块青团子，放在嘴里咀嚼。甜豆沙馅儿的清明菜青团子只有这个季节吃才最美味，鼠鞠草的清新和新鲜豆沙的甜美混合在一起，在唇齿间跳动着。
“废话，文渊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怀疑也是正常的。”冯晴晴白了张婳漪一眼，说，“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别管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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