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知道自己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也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争权夺利。没有能力，也就没有那么多幻想，也不会不甘心。
就像站在舞台之下的乞丐，看到台上的角儿演得好，也只会为戏台上的角儿叫好，却不会想着自己也能成名角儿。但当这个乞丐突然被戏班的人瞧中了带进戏班，一切就不一样了。
曾深陷淤泥中的人一旦有了站在坚实温暖的土地上的机会，死也不会愿意再回到那阴冷潮湿的地狱。
哥哥再怎么任性，甚至在订婚的时候出逃，父亲母亲都不会怪罪，而庄主之位，也已经是哥哥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这里，心口就隐隐作痛。
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呢？
如果哥哥不在的话，那就好了。
“云溪啊云溪，你在想什么！”云溪扇了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从幻想中清醒过来。
“你疯了吗，若不是哥哥把你藏起来，在母亲面前说情让你免去缠足之苦，又教你云家的武功，你现在恐怕连路都走不远。”
云溪又打了自己一巴掌，想把那可怕的想法驱逐出脑海，但那想法却像毒草一般扎了根，无法去除。
救自己出苦海的那个人，偏偏又是横亘在自己面前的一道阻隔。
云溪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应该爱还是应该恨。
哥哥的婚礼临近之时，云溪也见到了自己的婚书。
是江南大派文渊山庄的掌门的小儿子，门当户对，文家又是有名的儒侠，从没出过倒行逆施之辈。
彩礼并不算多，有些出乎云溪的预料。
一向视财如命的母亲，这次怎么转了性子？
至少她心里还是为了女儿着想的。云溪松了口气，内心挣扎了一番之后还是接受了属于自己的命运。
毕竟是女孩，就算拼尽全力也未必能争来分毫，反倒是要把自己也赔进去。既然这样，倒不如嫁个待自己好的人家，虽不会飞黄腾达，倒也不会太糟糕。
云溪这样宽慰着自己，将刀枪剑戟都收进了箱子锁了起来，平静地等待着哥哥的婚礼的到来。
哥哥大婚那天，父亲宴请了各路武林豪杰，从未喝过酒的母亲也小酌了两杯，婚宴之后便醉得站都站不稳了。
云溪扶母亲回房间，母亲吐了几口之后，云溪见母亲还迷糊，就忍不住问出了那个让她困惑的问题。
“母亲。”
“嗯？”傅怡宁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女儿。
“请恕女儿冒昧，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您。”云溪跪下说道。
傅怡宁打了个酒嗝，喷出一些酒气，她拿出手绢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说：“但说无妨。”
云溪抓紧了膝盖上的衣服，犹豫了片刻之后才说：“母亲，对您来说，钱很重要吧。”
“那是自然，这世上谁会嫌钱少呢？”
“可是文家给的礼金，并不多呢。”云溪低声说。
“呵，那还不是怪老爷迂腐。”傅怡宁皱了皱眉，说，“我可是想把你嫁到出礼金更多的人家，可是老爷说定要嫁给武学世家。”
“这……又是为何？”云溪怔了怔，不安地问。
“各门派之间通婚有一个规矩，就是这个规矩让各门派之间的通婚变得稀少。除了反出家门的人会嫁入另一个门派之外，其他的正式婚姻少有发生。嗝。”傅怡宁打了个酒嗝，顿了顿说道，“这个规矩很不讲道理。”
是什么规矩？云溪心下惴惴，却又不敢问。
“数百年之前的武林会盟就定下的规矩，若是武林门派之间联姻，联姻者所习得的武功也要进行交换。据说立下这规矩也是因为当时各个门派之间割据严重，武学得不到交流变得陈腐，所以便约定了这一条。”傅怡宁说，“老爷有心想得到文渊山庄的武学秘籍，但又不肯让出云泉山庄的剑谱。这样就需要把一个不会剑法的废人嫁过去，然后再将假的剑谱当嫁妆送过去。”
“什……什么？”云溪愣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会剑法的废人？假的剑谱？这么说……母亲并不是心疼我，而是……
“若不是老爷坚持，让我拿主意的话，怎么也要把你嫁到礼金给的最多的徐家才是。”傅怡宁看了云溪一眼，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吃错什么东西了吗？”
云溪紧紧抓住衣服，咬紧牙关。
所以只是因为我是个不会武功的云家后人，是一个足以换来珍贵武学秘籍的筹码，所以才要把我嫁过去吗？
并不是因为心疼我，也不是为我的将来考虑，只是为了云家能白白得到一本秘籍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平时做得不够好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全都按照你说的做了，母亲大人。你让我绣花，物绣了；你让我织布，我织了；你让我弹琴，我弹了；你让我终日不出门，我也做到了，虽然每次哥哥回来向我讲述外面的世界的时候，我都会渴望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但是因为你不许，我也就放弃了。
就连我最爱的剑术，本来也是想随你的愿而在婚后放弃的。
我已经足够孝顺了。
可是你……可是你……
可是你为什么还要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云泉山庄的面子，而把我像货物一样卖给别人！
我是人，我是人，我是活生生的人！
我是你的女儿呀！
难道在你心里，我只不过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奇货吗？
手指紧紧抓住了衣服，力气大得几乎要把衣角扯碎。
傅怡宁并没有注意到云溪的异常，她醉得厉害，又打了两个酒嗝，便趴在桌子边睡着了。
云溪也不知道自己在母亲面前跪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膝盖都跪得没有了知觉，才恍恍惚惚站了起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就在昨天，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幸运儿，父母虽然更看重哥哥，但也不会亏待自己。但今天她却窥见了那隐藏着的真相。
父亲母亲与其他姑娘的父母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出身名门的女孩，会比贫民家的女孩卖出更好的价格，给家族带来更大的利益罢了。
更何况，是带着欺诈的只赚不赔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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