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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油嘴滑舌。”唐伯瑄放开了手，眼神里依然满是敌意。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唐仲敏掏出扇子，轻轻拍了拍唐伯瑄的肩膀，说，“大哥，时代不同了，蛮力是抵不过智慧的。”
“你——”
“告辞。”唐仲敏作了个揖，转身离开。
看着二弟离去的背影，唐伯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二弟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世道变了，武林之中也不是仅凭武功定英雄了。更何况原本的古武术之中就有很多拉虎皮做大旗的骗子虚张声势的成分。自从那几个吹嘘出来的“世外高人”被朝廷的军部揭穿，当众出了丑之后，普通人对武林中人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由原来的憧憬拜服到现在的将信将疑。
只是……唐伯瑄不服。
他不是骗子，也不是吹嘘出来的。
他的工夫是跟着父亲实打实练出来的，总角之年就跟着大人们走镖，尚未弱冠就单枪匹马赶走了来哄抢救灾粮食的悍匪。
可是却没人在乎，也没人记得。
与原来总是征战在最前线的唐伯瑄不同，二弟似乎对唐门武功毫无兴趣。他很少离开成都城，就算离开，也是去参加商会的活动。平日里从不跟着走镖，也不和匪徒打交道。但即使是这样，他却能把唐门上下的各个机构管理得服服帖帖，没有人不信服。
唐伯瑄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压下脾气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他相信，侠义自在人心。
但是有一天，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哄抢粮食的悍匪之中有一人是二弟部下的家人，那悍匪不仅抢粮食，还杀了抱着粮食不放的灾民。按照礼法，此人当诛。但二弟向官府求情，硬是颠倒黑白伪造证据，把那悍匪洗白成了为了保护救灾粮食而打入匪徒内部的线人。
后来那悍匪无罪释放。
唐伯瑄负责安抚灾民的家人。灾民是个鳏夫，只有个80岁的老娘在家以泪洗面。他心里愤怒，但又无可奈何，给那家人多留了一些粮食和银两，之后才回去。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再去探望的时候，发现鳏夫的母亲已经上吊自杀，土墙上用血字写了一行字：
我儿子不是匪徒！
看到那一行字，唐伯瑄心里积攒很久的愤怒爆发了。他不顾部下劝说，冲进二弟的傩影之中，把那悍匪的头颅割了下来。
在那之后，掌门便不再以“莽撞失职”为由，不再重用唐伯瑄。而唐伯瑄也逐渐自暴自弃，不再做那行侠仗义之梦，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欺软怕硬的纨绔子弟。
只是……人啊，心里一旦有了梦，就很难一直把自己活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沉浸在颓废之中，放任自己活着，毫无希望地活着，看着长辈、同辈们为了利益而放弃道义，为了名誉而捏造真相，而说出真话，做出实事的人，却要被千夫指，捱众人骂。
这样就算醒过来有什么意义，醒过来面对的只不过是更深的绝望。倒不如一直睡着，醉酒、打骂仆役，这不是一个二世祖该做的事情吗？
为什么不这样呢？
为什么只要有一丁点希望，就像掉下悬崖的人拉住救命的藤蔓一样紧紧抓住呢？
也许只是不甘心吧。
像一个孩子一样不甘心。
不甘心看着这世道就此堕落。
不甘心就这样看着黑暗吞噬光明。
不甘心……
不甘心……
有太多的不甘心。
就算是身处泥淖之中，看到了一星半点的光明，也要挣扎着爬起来，拼命去触碰那遥不可及的希望。
就像那跃龙门的鲤鱼，不论如何，都要逆流而上。
只希望，终有一天，会有人明白这份心性。
不知不觉间，门口的日晷已经走过了一个格子，指向了巳时，牙娘已经进去了整整一个时辰，不知道里面的情况究竟如何。
牙娘的眼睛里有些东西让唐伯瑄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他虽然没有问过牙娘的过去，但那眼神之中的不甘，却让他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爱上了她的身体和内心。
他焦急地在门口走来走去，门前的灰尘都被他的靴子底蹭干净了。
笃笃笃……
鞋底敲击地面的沉闷声音由远而近。
唐伯瑄抬起了头。
牙娘走了出来，和她一起走出来的，还有一名带着傩面的傩影。
唐伯瑄心里紧张，大气都不敢喘。
“这女人没问题，掌门吩咐让大少爷你领回去，换个名字，身份问题到时候自有人帮忙解决。这姑娘隶属于私娼，未入贱籍，尚可从良。”傩影放开了牙娘的手，说，“只是掌门有命，大少爷不可迎娶此女。”
“放屁！”
“公子……”牙娘急忙拽住唐伯瑄的袖子。
唐伯瑄强行按住想一拳打在傩面上的冲动，说：“我知道了。”
“还望大少爷能以唐门利益为先，谨慎行事。”
“我，明，白，了。”
傩影走后，唐伯瑄才拉住牙娘的手，说：“他们没为难你吧？”
“为难了。”
“这些混蛋。”
“牙娘说笑呢。”牙娘笑着说，“别担心，只是问了些寻常的问题。”
“调皮捣蛋。”唐伯瑄刮了刮牙娘的鼻梁，将她揽入怀中，吻上了她娇嫩的嘴唇。
那傩影回去之后，刚返回审讯室，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样，审出些什么了吗？”
“禀告公子，那女子的确是杀手，十有八九是洪度楼的。”
“哦？”唐仲敏收起了手中的扇子，坐正了问道，“详细说来听听。”
“那女子手指根部有茧子，手掌中心却异常娇嫩。若是以前做过粗活的话，手掌中心虽然不会有茧子，也会比较粗糙。”
“那么你的意思是，她在有意掩饰什么？”
“武林中人常年握持兵器，手掌中会被兵器磨出茧子来。她可能是为了掩饰身份，而把茧子磨掉了。”
“但也有可能是她入了私娼之后鸨母为了提高货物的‘品相’，故意磨掉的。这一点不能作为证据。”唐仲敏思索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