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忙的时候遇上这样的事儿，武田怕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青楼旁边本来就是女人的伤心之地，试问哪个当妻子的原意看着自己的丈夫流连窑姐儿的怀抱？但很多男人就好这口，一年下来给自己结发妻子的钱大概还抵不上给窑姐儿的一支钗。非得把自己的身子骨和家底儿都掏空了，才能醒悟过来。
这有什么办法，谁让他们管不住自己身子底下那二两肉呢？
但今天情况有些不同，武田的摊子上暂时没有顾客，他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干，闲极无聊，便凑了过去。
“要来碗双色凉粉吗？”武田凑近那哭泣着的素衣女子说。
素衣女子抬起了头，轻轻摇了摇头，眼角有泪水滴落。
“你就别在这儿哭了，回家去等便是。你家男人快活够了，钱也花光了，自然会回去的。”武田劝说道。
“可是婆婆病重要买药医治，郎君拿了救命钱来这儿，还打了我一顿。”女子说完又哭了起来。
武田听罢颇有些愤怒，这男人也太不孝顺了，平时败坏家产也就算了，现在老母亲病了，都能拿家里救命的钱来打赏窑姐儿，真是不像话。
“这也太不像话了，你说说看你家男人找的是哪个名妓，说不准我还能帮你劝上一劝。”武田问道。
女子千恩万谢了一番，擦干眼泪说：“奴家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只是前些日子郎君回来的时候，脖子上都是抓痕，邻居问起来，他就说是奴家抓的。但奴家心里跟明镜似的，那抓痕肯定是从万华楼带过来的。”
“抓痕？”武田一拍手，说“我知道是谁了！”
女子一阵错愕，不知道武田想说什么。
武田将凉粉推了过去，说：“说来话长，你先吃些凉粉吧。”
女子点了点头，说道：“多谢武大哥。”
这一声大哥说得武田有些飘飘然，他定了定神，讲起了这万华楼的一个十分特别的窑姐儿。
万华楼经历了数百年，屹立不倒，这之后据说是有一个隐秘的靠山。但这个靠山是什么，平翠镇上也没人知道。万华楼算是个高档青楼，选窑姐儿的规则也颇为严格，除了长相秀美且有一技之长以外，脾气还要好。
恩客来这里是享受的，谁也不想花钱找来的窑姐儿脾气暴躁得像个母老虎似的。那样就是再漂亮的脸蛋也十分败兴。
但牙娘是个例外。
牙娘当初是怎么进了万华楼的，一直是个谜题。按道理说，她这样的人是进不了万华楼的，但也许是因为老鸨迷了眼，也许是因为龟公作梗，总之，她顺顺利利地进了万华楼。
刚开始的时候，牙娘还十分温顺恭检，对恩客也是一副小猫咪撒娇的样子。鸨母见了眉开眼笑，觉得自己选对了人。
但没过多久，牙娘就闯了祸。
那天当朝宰相的小儿子，也是当朝进士夏侯溪回乡途中路过平翠镇，舟车劳顿之余，就想找点儿乐子。像皓麟阁这样的正经地方肯定是不在其列了，去官家场所又未免太过招摇。这夏公子思来想去，就选了万华楼。
老鸨一听是当朝宰相的儿子来了，自然是心花怒放，给夏公子安排了最好的房间，找了最漂亮的姑娘来伺候。这其中就有年轻貌美的牙娘。夏公子在群花丛中享受了一番，最后选中了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牙娘上去陪寝。老鸨心里盘算着这牙娘上去和夏公子情投意合，夏公子一高兴，在县令那里美言几句，万华楼这一年的脂粉税说不定能少不少。
可是没过多久，夏公子的房间里就传来了杯盏碎裂的声音，鸨母正想过去问问，只见夏公子怒气冲冲地推开门跑了下来，脖子上还有三道明显的抓挠血痕。
鸨母刚想开口，就被夏公子训斥了一顿。
“看你家姑娘干的好事！”
“夏公子，这一定是误会了。”
“误会？你是说本公子戏耍你？”
“不敢不敢，老身可不敢怎么说，只是刚才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这你得问问你们家牙娘！”夏公子一甩袖子，气哼哼地走了。
鸨母吓了个半死，心想着得罪了当朝宰相的儿子，这下万华楼可就惨了。她定了定神，拿了把铁尺上去要找牙娘，上去之后只见牙娘正坐在床上，脸上露出一副不高兴的神色。
鸨母一把将尺子敲在桌子上，说：“牙娘啊牙娘，你这姑娘平时挺伶俐的，怎么今天就犯了糊涂？”
牙娘嘟囔着嘴，拉开衣领指着脖子上和肩膀上的淤痕说：“那夏公子癖好古怪，非得掐着我才肯欢爱，而且是个雏儿，什么事情都是从书上看到的。我要是不挠他，估计都让他掐断气了。”
“住口！”鸨母筑起铁尺狠狠打在牙娘的肩胛上，说，“你这臭丫头，平时看起来一副精明的模样，怎么现在却犯起糊涂了。那夏公子是谁，那可是宰相的儿子，就算他下狠手掐你，你也不能反抗。”
“妈妈这话说的，夏公子要是真的来了兴致要掐死我，我是不是也要任他掐？”
“你这条贱命才值多少钱，还顶不上万华楼一天的花销。”鸨母又抽了牙娘一尺子，扒下她的绢丝外衣，说，“你还有脸穿这衣服，换上粗布服去后面打杂吧。”
牙娘还想顶嘴，但鸨母已经唤来了楼下的龟公，两个壮实的龟公一左一右压住牙娘，让她动弹不得。
从那天开始，牙娘在万华楼的地位一下从天上落到了地下。
前一天还是万华楼的当红名妓，后一天就成了后院擦地的佣人。其他窑姐儿本来就看她不顺眼，这一下可就找到了借口，经常把污秽之物倒在地上让牙娘亲手擦洗。
再说那夏公子，夏公子急着回家，也没办法多做停留，回到家之后，在谢师宴上，夏公子昔日的老师问他脖子上是怎么回事，怎么肿起来了，那夏公子碍于面子，支支吾吾不说。夏公子的老师本也没有多问，可是那一日赴宴的人却开始议论纷纷，夏公子一气之下，怒吼道：“这是妓女牙娘挠的，怎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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