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之间，离开驿道已经很远了，鼎沸的人声已经渐渐被虫鸣鸟语所替代。
她这是要去哪里？
平静下来的养游此时已经没有那么慌乱了。
既然已经成为定局，而且也无法在此时此刻破解谜题，那还不如先冷静下来，享受生活。
也许这也是唐伯瑄在这个时候让他来的原因吧。以唐公子的眼力，大概也不会完全看不出这并不是情侣闹别扭这么简单，但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人，即使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困境，即使是面对着心怀鬼胎的人，也能保持冷静，让自己苦中作乐。
在循环往复的过往世界中，已经做了这么久的高手。这一世，就安心当一个闲人吧。这样想着，他的心情就平静了许多。也许依旧有一丝难以解释的焦躁，但至少不那么惊慌失措了。
鸿信行走的路线毫无章法，似乎只是在胡乱行走，但走走停停的样子，似乎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这家伙，究竟在寻找什么呢？该不会在找吃的吧。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鸿信便在一家小吃摊位边上停下了脚步。
“中午就在这里吃吧。”鸿信拉过两张板凳，坐了下来。
“这里？”养游坐在了鸿信身边，这是上次事件之后他第一次距离她这么近。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就消散了。
何必这么紧张，她又不敢把我怎样。不过真的没有想到，多年之前让江湖人闻之色变的猫影子，现在竟然就这样悠然自得地坐在滇州的一个小吃摊边，气定神闲地准备品尝小吃。这还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这时候，养游才开始关注摊位上卖的东西。一阵烧烤的香味带着一点儿豆子的味道传了过来，定睛一看，在炭火盆子上加了一块铁网，铁网上均匀整齐地排列着一块块鼓鼓囊囊的小豆腐块。
那些小豆腐块儿与以往见到的不同，平日里所见到的豆腐都是绵软而富有弹性，而这放在铁板上炙烤的豆腐的表面却像小石头块儿一样坚硬。随着炭火的灼烧，那一小块一小块石头一样的豆腐逐渐膨胀起来，内芯的热气膨胀开来，将那坚硬的表皮撑出一条条裂缝，滋滋作响。
摊主拿出两只碗放在桌子上，说：“吃一颗豆腐，放一粒豆子进碗里，最后算钱。”
养游点了点头，正瞥见桌子的一角放了一只陶罐，陶罐里放着一些干燥的黄豆。
用做豆腐的原料来计数，倒也有趣。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单独选了这个摊位来吃饭，有什么用意吗？
不管怎么说，先吃饱了再说。
烤豆腐的摊子上并不是只有豆腐，还有些其他的主食出售。养游要了一碗拌面之后，一边将那酱料拌匀，一边研究起那铁板之上的烤豆腐。
虽然并没有太大的味道，但仍然能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臭味，却又不像徽州的毛豆腐那般臭气浓郁。那一股淡淡的臭气倒是像草原上发酵了的牛奶做成的奶豆腐一般，带着发酵物的清新。
养游夹起一块表皮烤得焦黄酥脆的豆腐放进碗里，又拿了一粒黄豆放在计数的碗碟中。
他从筷笼中拿起一双竹筷子，戳了戳那刚烤好的豆腐块儿。
豆腐块发出“滋滋”的响声，从龟裂的表皮下冒出一股热气来。用筷子夹起来，在醋碟子里稍稍一蘸，再放进嘴中。
酸味伴随着烤豆腐的香味，最先进入嘴中，咬破那酥脆的外皮，其中绵软的豆腐便落入口中。
待养游吃完第四块豆腐，鸿信开了口：“好吃吗？”
“好吃。”
“你可知道这豆腐是怎么做出来的。”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养游又吃了一块，说道。
“只是问问。”
“感觉味道有点像徽州的毛豆腐，却又没有那么大的味道，大概也是相似的做法。”
“的确，这也是臭豆腐的一种，只是经过风干之后，味道没有那么浓郁，更适合烤着吃。”鸿信说道，“菜饭发霉了，只能扔掉，那为什么豆腐不是这样？”
“菜饭发霉了，是因为混入了杂菌，所以只能扔掉。豆腐的发霉都是在一种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进行的，菌类的能力也是在有限的范围内让豆腐发酵，这种发酵会让豆腐本身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也许这种东西在某些认知里会被称为‘毒物’，但事实上却是一种调和的碰撞。”鸿信说道。
“我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养游说道。
“如果普通人是新鲜的蔬菜，那我们就是这发酵过的豆腐。”鸿信说道，“臭不可闻。”
“你……”养游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鸿信激惹起来，他一拍筷子，站了起来。
“这就生气了吗？”鸿信说，“我没有讥讽你的意思。我们俩都差不多。”
“哼。”养游坐了下来，一声不吭地吃着拌面。
“我把你带到这偏僻的地方来，就是想避开人多眼杂的场所，单独和你说清楚这些事情。”鸿信说，“我也不想骗你，你的身份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从你以前的表现来看，你是个身经百战的魔头，手上的人命比猫影子少不了多少，甚至有可能更多。”
“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鸿信耸了耸肩膀，说，“我也不能把你怎样。虽然我手里握着你的命脉所在，但是你的手里也有我的把柄。我一旦轻举妄动，就会被唐门所怀疑，这样的话，我在完成任务之前就会死在唐门刺客的手里。”
“算你识相。”养游说道。
“如果说你是山间猛虎的话，我就是一只饿狼。既然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也没干过什么好事。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活着，那不如就坦率一点，别这么婆婆妈妈地憋着。”鸿信说道，“你现在应该很明白我们的处境，唐伯瑄已经盯着我们了，他可不像他看起来那样傻。他看起来是比唐家二少爷唐仲敏差一点，但也是因为昔日梦碎才会一时消沉。现在他得到了能和唐仲敏抗衡的机会，定然会广纳贤才。而我们是他抓住的第一批‘贤才’。至少现在，他还看重我们的能力。现在我们闹闹别扭，他或许还会打打马虎眼包容过去，但若是时间久了，他找到了更得力的助手，就会把我们抛在一边。那时候，你觉得他会不会追查起你小的时候残害同门的旧账来？”
养游微微一怔，冷汗顺着脊梁骨冒出来，浑身随之一颤。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让鸿信抓住了把柄，十分不甘心，所以一直不愿意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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