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哪怕是一国之君，对于天下大势往往也很难有准确且准时的认知。在没有快速远距离通讯的世界里，这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除了岳山竹氏以外，白尹或许就是对天下的重要新闻了解最多最全的人了——他有这个自信，不过当然不可能对齐王老老实实和盘托出。
至于齐王，在听了白尹那一番关于虵狼的断言之后，虽然仍不免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在思索半晌之后，又一次问道：“那么就说扫清海盗要做的前两条，军事力量还有安居乐业，是吗？”
“蜜枣加大棒，无往而不利。”
“先生所言极是，但这两条分明是相悖的啊……”齐王揉着额角，长叹道，“要增兵练兵，得先加税。可既然要加税，百姓又如何能安居乐业呢？”
“这就是我最想跟陛下讲的。相比于分饼，更应该考虑的事情是如何将一张饼做大。”
“先生何意？”
白尹深吸一口气，暗暗平息了一下心情。哪怕是对于他而言，此刻的情景也是极其罕见、极其难得的——跟一国君主面对面坐着，心平气和地讨论施政问题，考虑如何改变固有的思路惯性，将持续了上千年的零和游戏扭转向合作共赢的方向——如此良机，恐怕仅此一次了。
于是他非常郑重地问道：“陛下是不是认为，齐国的生产力已经无法再增加了？”
“生产力？”齐王此时也体会到了白氏学徒都有过的经历，就是试着理解那些从未听过的陌生词汇。
“农夫耕田收谷，匠人干活做工，商贾行销货物，这些都可以视为创造价值的生产。朝廷官府为生产者提供保护，再收取税赋，天经地义。不过官府能做的事情并不仅仅只有保护，必要的时候，也要引导一下，尽可能增加让生产者的产出，这样我们能收上来的钱粮自然就更多了。如何引导，这是户部的职责，我昨天上任以后也翻看了户部的典籍记录，有了些许想法。”
齐王正襟危坐，目光热切：“先生有什么想法？快快请讲！”
“陛下，请允许我先冒犯一下，问个问题。若是让您去耕种田地，您觉得，收成能不能超过那些老农？”
“这……寡人没种过田，所以应该是远远不及。”
“那如果让您来行销货物呢？”
“寡人没做过商人，估计是要亏本的，”说到这里，齐王恍然道，“白先生的意思是不是，各行各业都有所专精，没有经验的外行不该随意插手？”
看着面前这位年轻君主的脸色，白尹悄悄松了口气。他知道，最不可预测的风险差不多可以排除了。相比于聪明果断但刚愎自用的潼厉王，这位齐王显然开明得多，更能听从谏言。或者换种不太好听的说法，就是耳根子比较软，好说话。
于是白尹说道：“微臣的意思正是如此。户部希望增加财政收入，而我国最大的产业就是盐业。所以一心想着禁止私盐，让大家都来买官盐，销售所得就可以尽数放入国库——殊不知，这样的做法，效率其实是相当低下的。”
“为什么？”齐王眨眼间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顿时就有点难看了，“难不成又是因为底下的官员在贪墨？”
“一方面确实如此，贪墨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彻底禁止的。毕竟对于底下办事的官员来说，国库收入再增长一倍，他们的俸禄也不可能多哪怕一两银子。既然无论如何都是一样的收入，那么勤劳廉洁就不可能长久。想想看，假设我是底下负责官盐的小官，每天要经手无数白花花的银子，却都不属于自己，而且整日劳心劳力也没有任何收获，只能守着那点俸禄过清贫日子……短时间内还可以咬牙坚持，时间一长，道德操守必然抵不过利益的诱惑。而理论上能够填满国库的银子，也就大都进了各级官员的小金库。”
听白尹这么说，齐王想了想，却愈发困惑：“难道贪赃枉法还有道理了？”
“这不是道理，是人性。道理是前人定的，历史上也更改过许多次，而人性与生俱来。要改掉一个两个的人性还好说，但整个官僚系统有那么多人，最终起作用的必然是人性。”
“那么依先生之见，该怎么办？”
“很简单，一开始就不要考验官员的人性，尽量减少让他们伸手的机会。这也是保护我们的官员。”
“保护……”齐王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历来，无论当权者还是学士都一直在强调官员的道德操守，强调只要官员胸怀天下就能海晏清平。要不然，就是想着怎么用严刑峻法震慑官员，让他们不敢贪。但‘保护官员’这种说法，齐王无疑是第一次听说。
白尹继续解释道：“我一开始也说了，商贾有商贾的经验，工匠有工匠的经验，这些东西官员并不精通。让官员直接负责生产和销售，这样做效率很低。更何况，负责盐业的官员经手的是国家的产业，自己却拿不到合法合规的银钱，长此以往必然贪墨盛行。所以还不如……”
说到这里，白尹故意停顿了一下。
于是齐王顺着接道：“还不如让盐商和私贩各行其是，官府只收税？可是这样一来，国库收入怕是要大大降低吧？”
“绝对不会！”白尹断然道，“我考察过营县这样的地方，可以看出，当地的盐田有一大半都是荒废状态。只要政策允许，齐国的盐业产量必然大幅增长，这足以弥补。况且我们不只可以对盐业课以重税，还可以让商贾必须交一大笔钱购买我们的限期许可证才能制盐卖盐。如此一来，国库收入不降反增。更重要的是，这种法子还能削弱海盗。”
齐王瞪大了眼睛：“削弱海盗？”
“人不吃盐就没力气，不可能打仗。海盗也要吃盐，以往都是海边的盐民偷偷卖给他们，官府也没法管。而如今只要放弃盐业的全面官营，再加强管控，引导盐民互相监督，就可以……”
“就可以让盐民没法再卖给海盗？”
“不，是让卖给海盗的盐，也要置于我们官府的掌控之下，也要交税。”
齐王的嘴角在抽搐：“为什么还要卖给海盗……”
“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打贸易战了，”白尹微笑道，“能随意调用的筹码，才是好筹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