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尹又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算是给齐王普及了经济学和政治学的一些常识比如‘用银子而非鞭子督促人干活更有效’，比如‘政治博弈的筹码是影响别人的手段’。在理解清楚了这些东西之后，齐王就只能赞叹不已了。
而且除了赞叹，他还顺着讲解的思路，提出新的问题——某个足以令所有正常的臣子胆战心惊的诛心之问。
“白先生，既然各行各业都有专业经验，都需要下功夫。那么当官也是一样吧？如何治理一城一地，如何管理财政，如何考察其他官员。这些事情也都有很多讲究，需要专业的人来干？”
白尹不慌不忙地答道：“正是如此。”
齐王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又说官员需要保护，需要杜绝他们贪墨的机会。可是当官时间长了，免不了会败给人性，而只要开始了贪赃枉法，就很难收手……”
白尹面色依旧不变：“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确实如此。”
齐王的两手在双膝上一摊：“可这怎么办？时间久了，官员必然要出问题，可是寡人又必须依靠这些专业人士，不能自己揽权，是么？”
说起君主揽权的问题，白尹却反而微笑起来：“其实也不是不能揽权，只是这样一来陛下会很累。而且就像我第一次见陛下时说的，隔了太多道，在底层就容易出偏差。”
“那寡人该怎么办？”
“很简单啊，定期换官员？”
齐王眉目一凝：“换人吗？”
“嗯，每个岗位都是这样，就像一潭死水总会发臭，而清水必然是流动着的。只要设计一套合理的选拔制度，就应该适时让旧人离开。”
“那旧人去哪儿呢？”
“退休，或者说致仕，总之要腾出足够多的空间给别人。”
“可要是旧人才华横溢，无可取代呢？”
“不存在无可取代的人。如果在一家朝堂之中某个臣子无可取代，那只能说明这朝堂出了大毛病。不能取代的，应当只有君王一人才对。”
齐王紧紧盯着面前之人，试图从那张俊秀非凡的脸庞上寻出破绽。然而他发觉，自己居然一丝破绽都找不到，仿佛刚才的言语完全出自本心，诚恳非常。
而白尹只顿了顿，就又继续道：“其实从上任之时开始，臣就有个想法，希望陛下应允。”
“什么想法？”
“臣希望在朝堂上待十年。十年之后，便辞官离去，周游天下。”
话音未落，齐王就又一次瞪大了双眼。在今天的这几次之中，此刻这双眼是瞪得最大，目光最为惊讶的。
“白先生想走？为什么！”
白尹笑了笑：“就像我刚才说的，唯有流水不腐。十年以后，我怕我会成为食利者，变成齐国的负担。若是我能做成什么大事，无论如何十年也够了。如果做不到，再多给我几十年恐怕也没辙。”
“可白先生还如此年轻！”
“对啊，幸好我还不老……”白尹忽然叹了口气，望着君主的目光也异常清澈，“人生苦短，我不希望在一个地方耗掉一辈子。也不怕陛下笑话，我这个人其实蛮想当个行走江湖的游侠。”
“游侠？”齐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总之就是如此，我只求十年时间。不过陛下也可以放心，齐国将是唯一让我为之效力的国家，除此以外，我绝不会投靠别的地方。”
这么说着，白尹也在心里暗暗补充——绝不会投靠其他国家，可若是自己成立一方势力，那就不算是投靠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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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阳光洒遍朔原。春日尽管还没到来，但阳光下的风已然有了些微暖意，不再那么凛冽刺骨了。
在一年前还是朵彦领地的这片草原上，今天却聚集了十一个来自四面八方的部族。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的那处高台之上。确切地说，是独自站在高台上的那位白发杀神身上。
虵狼抽出腰间宝剑，举剑向天，以雷鸣般的巨声吼道：“十年！只要十年时间，我们就能踏平中原！先苍国，然后安国和洛国，还有那高高在上的岳山，他们全都是我们的猎物！”
近乎非人的巨大话音落时，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异口同声的呐喊：
“狼可汗！”
“狼可汗！”
“狼可汗！”
即使是没来过朔原的中原人也听说过，‘可汗’是个不世出的称呼。唯有将至少大半个朔原都纳入统治范围的领袖，才有资格冠以如此尊称。而如今的虵狼，距离这个标准还差了不少。
但台下的各部族之中，没一个有胆子提出一星半点的质疑。所有人都毫不怀疑，用不了多久，这位神兵天降的狼将军就算不统一朔原，也能做到千百年来无数朔原人梦寐以求的美事——纵马踏入中原，看着那些将自己蔑称为‘蛮夷’的中原人跪在刀锋之下求饶。
高台之上，除了虵狼还有一根合抱粗的圆木。台下众人始终都不太明白这根木头是用来做什么的，可是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了。
因为虵狼猛地挥剑，将那根比壮汉躯干都粗得多的圆木，直接削成了两半！
朔原的各部落都崇尚勇武，但再怎么勇武，他们也不可能如此干脆地削断粗木，更何况是用看起来颇为单薄的剑。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大力士，也绝对做不到如此地步。
于是台下爆发出更加猛烈的欢呼声。而在这一阵欢呼中，只有朔原人的声音，却没有苍国士兵的声音。
去年随着虵狼北上入朔原的那几千骑兵，如今全都被他安排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绿洲。这样一来，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些苍国士兵面对故国时倒戈相向了。一般的将军在不得不抛弃嫡系部队时往往都心痛非凡、忐忑不安，但虵狼当然不一般。对他来说，最可靠的只有自己的爪子，以及由妖爪变化而成的兵刃。
所以他丝毫没有忐忑，而是面带狂热，向南虚挥一剑，大吼道：“随我南下，捕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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