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在银杯里的酒液，于灯火之下看起来格外的晶莹。稍稍摇晃，还能看到流转的光晕……
白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银酒杯，耳畔尽是丝竹之声。
负责在盛宴上演奏助兴的，是宫中的乐师。乐师只有一人，乃是个年方三十的男人，相貌平庸无甚可言。这人的手法技艺很是漂亮，令人眼花缭乱，可是在白尹听来，却总觉得过于嘈杂了。
相较而言，似乎还是瑜梨的琵琶更舒服一些……
持有相同感受的显然不止白尹一人。坐在对面的使者夏封就突然站起身，冲着主位上的潼王躬身道：“陛下，外臣近几日在玉柔阁里住着，认识了好些歌舞俱佳的女子。臣以为，让她们来表演，肯定会更加赏心悦目。”
乐手默不作声地停了。
琴音止歇，而潼王饶有兴趣地盯着夏国小王子，问道：“你很喜欢玉柔阁？你觉得那里怎么样？”
“外臣逛遍了潼都好玩的地方，果然，之所以名声最盛，无疑是有道理的。”
“那你是想让玉柔阁的姑娘进来？”
“正是，望陛下准许。”
此处并非大殿，而是偏殿，宫廷之内专门招待客人的场所，同样也是饮酒作乐之地。潼王并不喜饮酒，故而此偏殿常年冷落。同样的道理，招妓入宫这种事，如今的潼王也从未做过。
不过犹豫了几息时间，潼王大手一挥：“无妨，把你看中的姑娘叫过来吧，让寡人也开开眼界！”
夏封对身后的侍童低声说了两句，那侍童便领命而去了。还有一个宦官，跟在那侍童后面——要让人通过侍卫把守的宫门，需要这位宦官手持的令牌。
潼王给那乐师使了个眼色，乐师连忙跪拜行礼，然后快步退了出去。
侍童领人过来无疑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没有乐师的琴声，殿内的言辞交锋便开始了。
首先打破宁静的，还是潼王：“两位，有没有商量妥当啊？那头狼妖，你们谁能带走？”
苏桓立刻抢道：“禀陛下，外臣愿为陛下分忧！”
刚刚坐下身的夏封，此时又站了起来：“众所周知，妖丹可是个好东西。你洛国若是带走了狼妖，却不准备相应的礼物，可就太过分了一些。”
苏桓瞪着那五短三粗的夏国王子，一时间却无言以对。
妖丹有用，而且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这确实众人皆知。而潼王主动表明自己杀不死那头狼妖，其背后的意思也很明确——岳山墨竹上出现的那十个字，是潼国惹出的麻烦，但既然有了合理的解释，希望邻国就不要以此为借口挑事情了。惹事的那头狼妖，你们尽管带走，任取妖丹。
但现在的问题是，狼妖只有一头，妖丹只有一颗，在座的却有两个国家的使者。这无疑是个大麻烦，苏桓也很清楚这一点。
因此，在今天之前，他找过夏封，试图用强国之气势压服对方。然而夏封似乎早已猜到了他的意图，干脆就称病不见。现在看看，这小子一身横肉，哪有半点病态？
苏桓也站了起来：“那请问夏王子，您有什么办法？”
“简单，你回去跟你们大王汇报一下，就说，若非送来黄金千两，那是万万不可能带走这头狼妖的。就算潼王陛下宅心仁厚不跟你计较，我也不能看着你们放肆！你且去打听打听，如今一颗妖丹卖多少钱？那狼妖是异世大妖，以特殊之法召唤而来，妖丹的价值更要翻几倍才对！”
夏封的这一番话，堂堂正正掷地有声，怼得苏桓脸色发红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然而在场的几位更清楚……他这么说，无非也就是要分一杯羹而已。情理之中，潼王若是拿到了洛国的金子，必然会分出不少给夏国。
白尹不久前才看过，现在自然记得黄金与白银的大致兑换比例。千两黄金，几乎等同于三万两白银。而潼国去年一整年的税收，也才不过十几万两白银而已。洛国固然比潼国富强得多，但一年税收大概也超不过三十万两。不管怎么想都知道，苏桓是绝对不敢点头同意如此要求的。
憋了半晌，苏桓转向潼王，问道：“陛下，您的意见呢？”
潼王一手撑着侧脸，似乎在沉思……
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了：“夏封所言有些道理，不过千两黄金似乎多了些，你肯定做不了主。不如这样，寡人写一封亲笔信，你带回洛国去好生商量。商量出了稳妥结果来，再回来跟寡人说吧。”
苏桓暗暗咬着牙，低头躬身道：“谨遵陛下之意。”
这时，侍童和宦官终于回来了。在这两人的身后，是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年轻女子。
一袭绫罗襦裙，半臂对襟轻纱，身形窈窕妩媚，精致绝伦的妆容，气质却格外的清冷端庄。这样的女子，潼王只看了一眼就有些难以挪开目光了。
苏桓还一脑门的懊恼与挫败感，可是看了一眼，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只是压在他心头的担子实在略重，所以他只愣了一息，便不再过于在意了。
夏封当然已经见过这位姑娘，不过此时还是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不过在场最为震惊的人，还是莫过于白尹。原因很简单，这风华绝代的女子，他认识。只是相比于前几天白尹见到的模样，此刻的她有了精心收拾过的妆容，就显得实在太过明艳动人了。而她怀中那一把样式古朴的琵琶，更是平添了一分孤傲之意。
夏封得意洋洋地介绍道：“陛下，这位就是外臣所说的歌舞俱佳的女子，玉柔阁的头牌，名为瑜梨。她有一项绝活，琵琶舞，外臣可是亲眼见过的！”
潼王兴趣盎然道：“那还等什么，快让寡人开开眼界吧！”
瑜梨把琵琶轻轻放在地上，伏下身，规规矩矩地跪地磕头行礼，嘴里念道：“遵命，贱婢给陛下请安了。”
然后她站起身，姿态依旧恭敬，神情却依旧清冷。至于一旁不远处的白尹，她看都没看一眼，仿佛压根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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