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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木与白尹见面的地方在玉柔阁的街对面，是一家档次颇不低的酒楼。除了这两人以外，坐于同桌的还有一个竹琪。
他们选的是个靠窗的位子。只要转头往外看，便能目睹许多捕快和兵卒在玉柔阁的门口进进出出，将里面各种可能的罪证搬出来。至于原本待在里面的姑娘和小厮们，早在昨天上午就被抓捕了起来。
刺杀潼王的瑜梨来自玉柔阁，官府查办这个谋逆大案时的第一个步骤自然就是仔仔细细地把玉柔阁上下查一遍。
见萧木眉头紧皱，白尹低声问道：“你没有在那里面留什么蛛丝马迹吧？”
萧木转头四顾，确定了周围没人，然后才答道：“瑜梨交给我徒弟的信上说，她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没人能查出什么东西。”
白尹点了点头：“那就好，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可是玉柔阁的那些人，都是无辜的……”
“对，都是无辜的，而且其中大多数你都认识。但既然大家都知道瑜梨是玉柔阁的，那么牵扯到他们也是没办法。不过只要你在那位新陛下跟前说几句，狱卒想必也不会太为难他们。”
萧木指了指自己：“我能开口说吗？”
“当然，你是以侠义仁厚闻名的萧大侠，开口求情才符合你的名头。更重要的是新陛下对于这桩刺杀案根本就是乐见其成。只要给朝堂上的各位做足了样子，也就够了。没人真的在意能否抓住瑜梨的同伙，所以你悄悄求个情也没太大关系。”
白尹这么说着，萧木一边听就一边忍不住点头。
然而等这一番话说完，萧木琢磨了一番，却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可是从朝堂到民间，多少人都在揣测刺杀案的主使就是如今的陛下啊……为了洗清嫌疑，他也会下令严查吧？”
“对，他一定会做足样子，所以玉柔阁里的那些无辜者绝对要在牢里待不少时间。但是在牢里究竟要吃多少苦头，这一点是可以商量的。”
说着，白尹不禁有些无奈。
他早已发现，萧木虽然称得上厚道，但在更多时候却表现为一种既想抓实惠又不想损良心更不愿担风险的犹豫。不过白尹很清楚，自己最多算得上萧木的盟友，不是多么亲密的关系，所以他并不打算纠正这种别扭的行事风格。
白尹换了个话题，摆出了此行的真正用意：“萧大侠可能不太清楚，之前的潼王曾派出了好几支商队，去收购洛国市场上的余粮。这段时间，他们的收获颇为可观。”
“还有这事？”
“对，而且工部还建了些秘密仓库，专门用来装收购回来的粮食。考虑到他们收购的时间，这可是一条绝户的毒计啊。”
“绝户毒计？”萧木一脸的困惑。
白尹解释道：“派虵狼去洛国闹事，又暗中派商队去收购粮食。待到虵狼的声势闹大之时，商队已经将洛国市面上多余的粮食几乎扫荡一空……”
萧木醒悟过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洛国的乱势扰乱了农事，青黄不接，可是却没有余粮！”
“然后洛国若是开仓赈济，就无力发军攻打潼国；若是不赈济，那么洛国必然会乱起来，就更抵抗不了潼国的军队。”
“居然还有这种毒计……潼拓王的心思，果真险恶！”
白尹拿着筷子夹菜，随口问道：“死掉的那位已经确定了谥号，就叫潼拓王？”
“陛下按照他自己发布的年号定的，不过还没广而告之，以后也还有可能会改，比如，若是岳山发话……”萧木忽然摇了摇头，“且不说谥号，就说这个计策。那如此毒辣的计策，现在已经开始了吗？”
“何止是开始，顺利进行了一大半！虵狼已经闹了起来，而那些商队更是满载而归。我今天找萧大侠就是想问问，这样一批商队，该拿他们怎么办？”
说完，白尹夹了一块凉拌鸡放进嘴里，缓缓咀嚼起来。
对面的萧木显然没法如此悠哉。他双手撑在桌面上，筷子和酒杯搁在手旁一动不动，而眉头皱得更紧了。
半晌，萧木忽然吐了口气，问道：“川公子一定早有计谋了吧？”
白尹此时正好放下了酒杯，让刚刚喝下的酒在口中滚动了一圈，感觉……实在不怎么样。尽管已然是蒸馏过后的产物，可相比于前世酒桌上的茅台和郎酒，这一杯的劲道和口感无疑是远远不如。
他咽下了这一口酒，淡然道：“我把商队首领稳住，你把大内侍卫带来，一刀斩了。金银和粮食给你，商队给我。”
萧木悚然一惊：“如此行径是不是……”
“太过狠辣？”白尹把玩着白瓷酒杯，忽然微笑起来，“萧大侠能有现在的局面，不就是因为那天晚上动手足够狠辣么？”
“可是……”
“况且领队的那些宦官，都是为潼拓王的毒计而奔走，在洛国酿下了天大的祸患。杀了他们，不正是惩奸除恶？从他们手中夺来粮食和金银，还可以上交国库，利国利民，免得被那些宦官挥霍。”
‘惩奸除恶’、‘上交国库’这几个字一出，萧木便说不出话了。迎着白尹的诚恳目光，他却略显瑟缩地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良久，萧木终于猛地一拍桌子，道：“就按你说的办！”
白尹举起酒杯：“萧大侠痛快！这一杯，预祝一切顺利。”
萧木也举起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萧木看向坐在白尹身旁一直保持沉默的竹琪：“对了，差点忘了问……小琪，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竹琪只顾着低头吃菜，听到师傅在问自己，抬起头时嘴里还咀嚼不停。
于是少女一边嚼着，一边略有些含糊地嘟囔着：“什么怎么办……”
萧木继续问道：“你打算回归岳山，还是留在这里？”
竹琪咽下了口中的菜，却没有立刻答话。自从亲手刻下了那段文字，将阴谋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刻起，少女就早已意识到，自己是不敢回岳山见竹氏族人了。无论理由多么充分，违背祖训都是绝不被允许的事。
那么，她以后怎么办呢？
竹琪沉思良久，悄悄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白尹，小声道：“云游四方呗……”
萧木一脸愕然：“你一个女孩子，云游四方？会不会太过危险？”
少女弱弱地指了一下身旁少年：“他可以保护我啊……”
萧木打量了一下白尹，尤其是看那俊秀脸庞上淡然的微笑，暗暗喟叹不已。他真不知道，竹琪的选择里有几分是救命之恩，又有多少是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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