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四日的早朝一如往常，只是在这例行公事之后，潼王宣布，朝堂上来了三位客人——岳山、洛国、夏国的使者。
岳山而来的竹氏族人，名为竹澄空，年纪约莫三四十岁，身披青色布衣。虽说不怎么年轻了，但他无疑称得上仪表端正，颇有书卷气。潼国的太史令竹澄群，正是他的哥哥。
相比之下，夏国来使的样貌就很平庸了。五官不怎么好看，身材也是五短三粗，裹在那华丽的长袍之中略有些滑稽。但此人的身份实在不可小觑——夏封，当今夏国君主的第三个儿子。
至于洛国使者苏桓，就比较中庸了。样貌还算端正，但显然不如竹澄空；身为洛国军队之中的新秀，也比不上夏封的高贵地位。
而上了朝堂，最积极主动的果然还是竹氏来客。
当着潼国的文武百官，在行礼完毕之后，竹澄空便不卑不亢地道：“上个月，岳山收到了十个字——潼拓四年十二月潼王捉。竹氏族人从不留半句话，要写肯定是一口气写完，所以潼国的太史令必然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没法写完。吾辈在岳山上又等了好些时日，却再也没有潼国传来的消息。请问陛下，可否让您的太史令出来，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潼王端坐在宝座上，露出了悲戚的神情。他叹了口气，道：“可惜，他已经没法出来了。竹澄群和他的家人，都葬身于前些天的那场大火之中……”
大殿之内，官员们保持了基本的克制，并没有当堂议论起来。但那些游移的目光，讶异的嘴脸，足以证明潼王刚才那句话的震撼力。毕竟自从那场大火发生，乃至凶手被惩处以后，他们都没有听到半点竹家遭遇不测的风声，这就由不得大家不惊讶了。
竹澄空微微抬头，紧盯着王座上的那位，问道：“我来时确实听过了都城内有火灾，但是……潼国的竹氏族人，全都葬身于火海了吗？”
“入宫的时候你应该看到了，寡人的宫院也遭了秧。原吏部尚书，乱臣贼子曾镬，他居然暗中召唤异世大妖，妄图谋害寡人！结果，寡人幸免于难，宫内的竹氏族人却……”言及此处，潼王悲恸地挤出两滴眼泪，用衣袖擦了擦。
“我听闻陛下已将罪魁祸首满门抄斩，”竹澄空又问道，“那召唤出来的大妖，现在何处？”
潼王立马断喝一声：“来人，把笼子拖上来！”
从大殿后面，有两个宦官拖着个大铁笼子绕了出来。那笼子底下装了轮轴，于是拖起来比较轻松，两人也就足够了。
将铁笼拖到大殿中央，至三位使者和大臣们中间之后，两个宦官就连忙退到一旁。
大家看清了笼内之物，眼神里不约而同地都有些戒备警惕。尤其是三位使者，第一次看到这种大妖，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头耳长尾大的狼妖，通体毛发雪白，唯独那狭长双目中的瞳仁是两颗血红。脊背处便有成年人的高度，身长更是惊人。尽管那铁笼已经很大了，对于它而言却还是显得逼仄。
潼王指着大铁笼说道：“那天晚上，这头妖怪差点要了寡人的命。幸好宫内侍卫忠心耿耿，不畏死伤，才勉强捉住了它。可代价是，寡人手下最顶尖的几位高人，全都被它给废了！”
忽然，夏国的使者，其貌不扬的王子夏封扬声问道：“敢问陛下，您打算如何处置这头狼妖呢？”
潼王又叹了口气：“也不瞒诸位，那个曾镬死到临头之时，也没有交出玉圭。没有玉圭，更没有口诀，所以寡人也没办法操控这头大妖。各位来得正好，寡人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控制它？”
竹澄空皱眉道：“处置妖怪的事情先放一边，我倒是想问问陛下，潼国的太史令之位，今后怎么办？”
潼王想了想，道：“请竹先生回去说明此事，再派一位竹氏族人过来吧。或者，竹先生你留在我这里，也未尝不可啊。”
竹澄空弯了弯腰：“此事关系重大，我必须先给岳山报告。”
忽然，一直缄口不言的苏桓问了一声：“竹先生怎么报告啊？用竹氏秘法，刻在竹简上？”
竹澄空立刻摇头：“只有确定无疑的史实，才能用这种方式。”
此言一出，顿时就有些冷场了。只有史实才可以用秘法刻在竹简上，换言之，竹澄空并不认为刚才潼王所说的就一定是事实。只要稍微转个脑筋，很容易就能想到这一层。
然而就在此时，白尹挺身而出，大声说道：“竹先生所言甚是。未经调查，偏信一面之词，绝不是治史之应有态度。哪怕是出自至尊之口，也依然需要用心查证，仔细甄别。对此，相信陛下也有此准备。”
潼王立马笑道：“没错，潼国上下任凭竹先生调查，包括寡人的宫院，也都没有问题！”
竹澄空冲着王座又鞠一躬，道：“陛下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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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尹回到宫室里的时候，已是夜里了。朝会加那三个使者当然占不了一整天的时间，但吏部里的职位可以。点卯之后，官员照例都必须在衙门里坐到傍晚。而在日照较短的冬季，自然就要待到天黑了。
他关上门，在矮榻上刚一坐下，就见一个不服气的小脑袋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岳山来的使者是谁？”一冒出头，竹琪便迫不及待地问，“你昨天不是说，有使者今天上午要来吗？”
“竹澄空，”白尹淡然说道，“此人你认识？”
“竹澄空……这是九叔啊，我当然认识！”少女连忙站起来，两步蹦到白尹身旁，“九叔有说什么吗？”
“他们还能讨论什么？岳山竹氏的问题，还有潼王的回答，我早就跟你分析过了，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难道说……真的就这么让潼王过关了？”
“嗯，当然过关了，”白尹轻笑了一声，“如果没有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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