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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深夜里，许晨尊终于等来了一个人。
身为一地之长，就算再怎么清廉，也不可能真的有多么清贫。师爷门客之辈，无疑还是豢养得起的。而今夜等来的人，正是他手下一个年轻的门客。
这门客也曾是四处游历的学子，上岳山参观大辩不止一次，只是没有上台发过言。而这一次的大辩，他同样也去了。
深夜的厅堂里寂静无声，于是许晨尊的一句问话在室内格外清晰：“怎么样，那个少年你看到了吗？”
“回太守，今天已经按照您给的地址，确认过了。那少年，正是大辩上大放异彩的白尹，白先生。”
许晨尊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莫非，太守打算向他求教吗？”
“嗯，但我已经求教过了。”
“求教过了？”门客顿时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原来在此之前，您不敢确认他的身份，是吗？”
许晨尊揪着胡须，苦笑道：“对，不过除了让你帮忙确认身份，这几天我也派人一直盯着。毕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捡起来之前总归要警惕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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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洛国西境，有两个人正在荒野中不紧不慢地走着。深夜凌晨，月光隐没，此时大概就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
这两人是苏桓和楚沐刃，正走在从潼都归往北安城的路上。尽管周围没有随从，身上衣衫破旧，怎么看都像是两个落魄旅人。但实际上就在不久之前，他们才刚刚参与了潼都一战，帮助潼国守军和那里的妖族高手，抵抗了虵狼的突袭。
这两天，有关于这一战的消息迅速传播开去，震惊天下。可是在最要紧的时刻伸出援手的苏桓和楚沐刃却默默告辞，只收了些金银作为报酬，其他的什么也没要。无论是潼王的挽留，还是那位萧大侠的热情邀请，都停不下他俩的脚步。
因为他们的目标早已和功名利禄无关，只有虵狼的脑袋而已。
继续向东走了许久，前方的天际线泛起了鱼肚白的光。
苏恒忽然停下脚步，苦笑道：“我有些累了……你不累吗？”
“我不累，”楚沐刃怀抱着又长又宽大的剑鞘，驻步往旁望去，“不过既然你累了，就在路边休息一下吧。”
荒郊野外的，没有房屋更找不到落座之处。不过两人都不怎么讲究，直接找了处稍微干净些的草地，洒了一点身上带的石灰粉，便盘腿席地而坐。
苏桓叹了口气：“你们妖族真令人羡慕，身体太好了……”
楚沐刃淡然回道：“各族有各族的天赋，很正常。我就一直都搞不懂人族的阴谋诡计。”
苏桓连连摇头：“不不不，那只是因为你太木讷了，其他的妖族可不是这样。你看那虵狼，在洛国闹的时候耍了多少阴谋诡计，连我都被他骗过了好几回。这次袭击潼都，若不是潼都那边早有准备，肯定也让他得手了。再者说，潼都为何会有准备呢？那个萧大侠弄出的阵仗，明摆着就是早已预料到了虵狼要来袭击，甚至如果虵狼再轻敌一点，说不定就直接踩到陷阱里去了……所以不管是虵狼还是萧大侠，都是玩阴谋诡计的好手啊。”
楚沐刃闭上双眼回忆了一番，再突然睁开眼道：“萧木跟我是一类人，玩不了阴谋诡计，我看得出来。”
苏桓捡起一颗小石子，挥手往远处一扔，同时颇为肯定地说道：“那就是有人在给他出谋划策，或者通风报信。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虵狼是诡计多端之辈，这一点毫无疑问。所以并不是妖族不会阴谋诡计，只是你不会玩而已。”
楚沐刃瞥了一眼身旁这戴着僧帽的，淡然道：“你话还真多。”
苏桓哈哈一笑：“走了一夜了，总该说说话，解解闷嘛。另外还有件事，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事？”
“洛国的粮价，最近好像涨得挺厉害。”
楚沐刃：“听说了，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潼王赏的那么些金子，只要别太挥霍，怎么着都够我们用吧？”
苏桓沉下眉头，叹道：“关系可大啊……先前十万大军围剿虵狼尽管没成功，可是耗费的粮食都是实打实的，还让虵狼抢了烧了好多粮仓。原本全国的粮食储备够用两年的，可是现在恐怕连今年的都不一定够。再加上粮价上涨，搞不好要出大乱子……”
楚沐刃沉思片刻，道：“若是真有了大批饿着肚子的流民，虵狼就更如鱼得水了吧？”
“那可不！”苏桓摘下头顶的僧帽，有些烦躁地甩了甩，“咱们这么急着赶路，不就是为了躲那个混蛋吗……他确实是兵败了一次，可咱们都知道，这远远算不上伤筋动骨。”
“没错，远远算不上伤筋动骨。”就连一贯冷酷的楚沐刃，此时也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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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你们昨天辩论的记录，还行，看来我之前在岳山并没有跟你们白费口舌。所以现在大家应该明白，要救济洛国百姓，关键就在于粮价。”
院子里，依旧是一群学子围坐在白尹周围，认真听着他的每一句话。可是这一次白尹的话音未落，就有人忍不住了提问了。
提问者是高自清，这四十多学子中好奇心与精力可能都最为旺盛的一个。按照白尹先前的规定，他先举起手臂，然后大声说道：
“先生，您先前说过商人逐利的同时，会抹平各地商品价格的差额。既然如此，洛国粮价一高，就必然会有商人将别国的粮食运送过来，缺粮之困局应当迎刃而解啊！”
白尹扫视一圈，观察了一下周围学子们的神情，然后微微摇头：“如果是一般的商品，确实如此。但粮食是不一样的，说说看，你知道粮食与其他商品最大的不同在于何处么？”
高自清愣了片刻，猜道：“是……不可或缺？”
“严格来说，还不只是不可或缺，而是每个人要活下去所必需的。所以任何一个商人都知道，不管粮价再高，你都不得不买。一般的价格调节机制，在粮店里是失效的。我先前讲过，价格取决于人们的预期，当所有人都觉得粮价要涨的时候，它就一定会涨。而且粮仓关乎国本，其他国家会严密限制往洛国境内输送粮食。所以就算洛国王室与有识之士急得着急上火，可这粮价也不可能跌。”
这一番话，让学子们愈发沉默了。本就遭遇战乱破坏，再加上粮价不断上涨，那么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将会遭遇什么呢？
最后，白尹总结道：“且看着吧，只要一石谷价超一两白银，路边必有成群饿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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