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实在是对不起，之前是我太过失礼……”
两日之后的早晨，在一行人暂居的客栈里，徐祥均登门来访。
竹琪和鱼薇已经出门打探消息去了，所以此刻在房里的除了徐祥均和白尹，就只有鱼贤一人。身为弟子，他也是颇有眼色，立刻就沏两杯茶端了上来。
白尹接过茶碗，淡然道：“无妨，我也并不在意那些繁规细礼。倒是徐公子你才从那么令人难以忍受的牢里出来，怎么不好好休息呢？”
徐祥均苦笑道：“什么公子，一将死之人而已。白先生直呼我姓名即可。至于休息……死后自有长眠。”
“你就这么确定，自己必死无疑？”
“以白先生之能，恐怕不难看清鄙人的下场吧？”
白尹小啜一口热茶，问道：“其实我一直有些奇怪。既然你知道为盐政之事奔走，将会迎来一个凶多吉少的结局，那么一开始你为何要如此行事呢？”
徐祥均双眉皱起，脸上的苦笑愈发浓了：“我总不能看着乡亲们去死吧？况且我可没料到他们为了救我，会去闹县衙、劫牢狱。”
“嗯，结果反而置你于死地了。”
“也不能怪大家……”
白尹放下茶碗，神色变得郑重了。他清了清嗓子，道：“我有些话想问问你，关于你行事的本心。”
“白先生请说。”
“在你看来，是名声重要，还是本心更重要？”
“先生此言何意？”
“有的人行好事，是为了在他人心目中留下一个好印象。有的人行好事，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那么你是为了什么？”
徐祥均也放下了茶碗，肃然道：“但求问心无愧。”
“那如果我现在说，你有办法活命……”白尹缓缓道来，“不，不只是活命，还能以如今这契机更上一层楼，你是否愿意？”
徐祥均一怔，忙问道：“先生有何办法救我命？”
白尹压低了声音，道：“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不只是营县，附近的几个邻海县城都闹出了事，甚至有一个县令都死于暴乱。须知，以私盐为生的不只有营县，你们并不势单力孤。所以若是能跟那些已经闹出大乱子的县城取得联系，不难成事。”
“成事？”徐祥均的双眼都瞪圆了，“这是什么意思？您说的成事，是什么事？”
“联合附近的县城，共同抗衡朝廷。”
“可……这怎么能行？”
“以你如今在营县的威望，是完全可以的。而且闹事的那几个县，都没有像你这样大公无私为揭露盐政之弊而奔走的读书人，所以只要几个县联合起来，你甚至能成为所有盐民的领袖。”
徐祥均咬紧了牙关，一字一顿：“反贼的领袖吗？”
白尹淡然道：“不当反贼当然也可以，无非大家一起默默承受盐政而已。到最后，盐民们终究是要饿死的。”
“这……”
见徐祥均目光中满是挣扎，白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与朝廷抗衡，不一定要彻底撕破脸，竖起反旗。完全可以提出要求，求朝廷废掉盐政。之后，再归顺朝廷也未尝不可。至于徐公子你，受招降之后说不定会成为张盐督和赵县令他们的上司呢。”
痛苦纠结半晌之后，徐祥均霍然起身，拱了拱手，道：“谢白先生出谋划策，待我回去想想再说。”
白尹颔首道：“嗯，回去好好休息，多想想吧。不过若是有海盗的间谍来找你，可千万别答应。海盗不是善茬，你一个读书人，在贼窝里怕是朝不保夕。”
徐祥均走了两步，顿时愣住：“先生怎知有海盗找我？”
“看你这反应，他们是已经找过了？”白尹耸了耸肩，“之前就说了，这次的事情很明显有人唯恐不乱，推波助澜。无论怎么想，都比较像是海盗在动手脚。既然如此，他们肯定会试着借用你如今在营县的威望。”
“白先生果然厉害……”徐祥均如此感叹着，出门离开了。而他的那碗热茶尚且一口没动，还是满的。
白尹指了指那碗茶：“鱼贤，你自己沏的，自己喝吧。坐，不用拘束。”
于是鱼贤在不久前徐祥均落座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碗，笑道：“先生还真是厉害啊……”
“怎么厉害了？”
“那徐祥均一开始还大义凛然呢，到后面您给他摆出直上青云之策，他就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了。”
白尹微笑道：“仅凭这个，还看不出徐祥均究竟是什么想法。慢慢等着吧，当抉择摆在面前的时候，人们总会暴露本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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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今的神州十四国中，齐国是公认历史最悠久的一国，有岳山记录为证。
此国开创之时，先祖以自家姓氏为国号。后来数次遭遇大乱，执掌大权的主脉几度更迭，齐姓则始终为尊。而到了如今这一代，主脉看上去又有些不妙了。
国势显露颓势，税赋收入一年不如一年，在强邻环伺之下只能勉强支撑……这其实还好，最关键的问题是，当代国王陛下的血脉实在太过单薄。后宫那么多嫔妃，却只生出了一个儿子，以及两个女儿。
女孩当然不可能继承国祚。如此一来，举国之重都压在了齐琮身上。
身为唯一的王子，他刚懂事时就被告知自己是唯一的太子人选，肩负着齐国的未来。而等到稍微大一些，聪慧的齐琮又渐渐明白自己并不是齐国臣民的希望，只不过是父王唯一的救命稻草。在无数双叵测难明的目光注视中，他逐渐长大成人……尽管如今刚到二十三岁，可是他的心性城府已然是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难以到达的境界了。而对于国事，他也早已不再陌生。
这天早上与往常一样，齐琮侍立于父王的身旁，旁听朝会——然而与平时所不同的是，今次他已然不仅仅是个旁观者了。
年过五旬的齐王听到了海边数个县城暴乱的消息，整个人都猛烈咳嗽起来。
大殿里的人们顿时噤若寒蝉，默默地听着陛下的咳嗽声。而站在王座旁边的齐琮赶忙递上手帕，轻轻拍着父王的背……
终于，咳嗽止住了。但齐王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齐琮一时愣住。
“琮儿，这几个县的乱局，交给你去处理可好？”
“父王……”
齐王捏着他的手，压低了声音：“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要下去好好看看，那里究竟是什么情况，千万莫受人家的蒙骗！”
齐琮的手被捏痛了，却没有半分挣扎。
他凝视着那双热切的目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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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最近几天忙于俗务……这周剩下的几天，就只有一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