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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尹带着竹琪走进潼都东南的集市之时，是朝阳升起的早晨。
到了这里，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武器。如今这种情势，哪怕是白尹也不敢说自己能确保安全。手中多一把刀剑，至少心里会安稳许多，哪怕是只值几两银子的便宜货。
但走到了铁匠铺门口，白尹却忽然感到自己背后的衣角被拽住了。他回过头，看到是竹琪动的手。
少女打量着他，小声问道：“我刚才想说……以后怎么称呼你啊？”
“什么意思？”
“肯定不能叫你川先生吧？”竹琪琢磨道，“那，难道直呼你的名字，白尹？总感觉有点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白尹有些好笑地反问道。
“这样说不过去。我自己喊着别扭，让别人听到了也起疑。你不是说过么，以后我在你身边要有个身份啊。”竹琪一脸正经地说道。
“那就……”白尹稍稍沉吟，“叫我哥哥吧。”
“哥哥？”少女的表情顿时就绷不住了。
“不行么？”
“当然不行啊！我家两个哥哥都已经死于那熊公公的毒手了！”
眼看着竹琪的小脸都鼓了起来，白尹就知道自己的这点恶趣味大概是行不通了。他又想了想，在脑海里找到了一个更棒的称呼。
“那以后，叫我‘主人’如何？”
“主人……”
“对，就是这个。”
“总感觉好奇怪啊……”少女忍不住嘟囔着，“如果是让我扮侍女，叫你‘老爷’不是更正常吗？”
“但我不喜欢被人那样叫，显得我很老的样子。”
“那就少爷或者公子呗！”
白尹摇了摇头：“都不如‘主人’顺耳。”
“主人？”少女脆生生地唤了一声，却又忍不住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可是真的好奇怪……”
白尹正暗暗自得于初步调教的成果，可是耳畔路人的议论声突然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洛国那边可是乱起来啦！”
“可不是，听说死了好多人呢……”
白尹连忙拉住身旁走过的人，拱了拱手，道：“抱歉打扰了，请问洛国那边是怎么回事？”
被拦住的路人是个身穿麻布短衣的年轻人，那粗手粗脚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工匠铺子里的帮工或徒工。与之同行的，还有两个相似模样的年轻人。
他们打量了一下白尹，尤其是那一身显然不廉价的衣袍，神态顿时恭敬了不少。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啊？”
白尹递了一枚铜钱过去：“别管称呼，我就问问洛国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有点好奇而已。”
“咱知道的也不太多，就听说那里出了个异世大妖，好像叫虵狼来着……可厉害啦，上万大军都没奈何得了他，反倒是让他手下的势力越来越大。最新的传闻是洛国太尉点了十万兵马，把他团团围住。”
“十万大军？那虵狼岂不是死定了？”
“按理说该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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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这一趟应当是十拿九稳，可你是怎么回事？”
秦远焘坐在大帅帐中，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徒弟。领兵之将在面见上级时的跪姿通常都是单腿跪下，然而此刻的苏桓却是两腿膝盖都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地上。
披头散发，浑身血污，头盔也不知道丢哪里去了——苏桓此时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师傅，那虵狼简直……”年轻的军中英才，此时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惶恐神情，“他的手下全是乌合之众，但他本人简直不可思议！”
秦远焘默然半晌，道：“你带了上万步卒，就算堆也该堆死他了。”
“堆不死，在沙场上没人能杀死他……”苏桓甚至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没用任何计谋，居然正面杀穿了我的中军，砍倒了帅旗，我也只差一点就被他……”
秦远焘打量着自己以往最看好的徒弟，不禁暗暗叹息。在他看来，一个将领无论失败多少次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丧失了再一次走上战场的勇气。而以苏桓此刻的模样而论，恐怕连一丝勇气都剩不下来了。
老太尉忽然拿起桌上的折本，往面前的地上一丢：“看看吧，朝中的那些人是怎么议论你的。”
苏桓连忙捡起折本，翻开。只看了几眼，他就忍不住抬起头。
“他们骂我是废物也就罢了，我是败军之将，没什么可否认的。可是为什么连带着师傅您……”
秦远焘冷笑一声：“既然你没办法否认，他们自然可以得寸进尺。别忘了，在人家眼里你是谁的人，嗯？”
不用说在别人眼里，哪怕是苏桓心里，也自认为是老太尉的人。身为徒弟立了功，师傅脸上有光，朝中说话也能硬气。可若是没立功，反而大败而归呢？
以前，苏桓只觉得自己和师傅是一荣俱荣，如今总算体验到何谓一损俱损了。
“那这虵狼怎么办，难不成师傅您……”
秦远焘迎着苏桓那仰视的目光，面容肃穆，颔首道：“该老夫亲手收拾残局了。”
苏桓望着师傅的面孔，一时间有些痴了。无数的纠结、担忧汇聚在一起，却形不成一个念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
而这时，卫兵的声音更加重了苏桓的茫然。
“大帅，宫中来使！”
秦远焘招了招手：“让他进来。”
卫兵转身出去。转眼间，一位身披官袍面目堂堂的中年人迈步而入。
洛王并不喜欢用宦官，传旨之事也交给了专门的文官。面对传旨官需要行礼，以示对君王的尊重。然而此刻，秦远焘看着来客手中的卷轴，却莫名的有些烦躁。
老太尉站起身，绕到桌前鞠了一躬。
传旨官来到他面前，看都没看一眼跪在旁边的苏桓，而是将卷轴直接递到了领旨者手里——如此行为，显然并不合规矩。
秦远焘不由得一愣。
传旨官低声道：“下官就不念了，免得落了太尉您的脸面。”
此言即出，那圣旨里面写的是什么，便不言而喻了。
秦远焘低垂下眼皮：“解职回朝？”
传旨官拱了拱手，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一旁的苏桓听到了这两句对话，忍不住抬起头来，长大了嘴巴。他想申辩，想抗议，却意识到那不过是白费力气。
传旨官只是跑腿的，而决定者远在两百多里之外。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言并非谬误，可是换个角度也同样正确。将在外，难以直接影响到君主，那么接下来会发出什么样的旨意，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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