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潼拓四年的最后一个夜晚，白尹并没有出门的打算。
他坐于矮榻，腿上摊开了一幅卷轴，在烛火之下默默地读着——那是记载着神州各国各朝代历史的卷轴。而在他身旁，堆放了几十卷，全都来自于岳山之上的墨竹。
按照惯例，每年除夕之时，岳山都会将一年以来收集到的史官记载编录成卷，发放至山下。而在山下，有十四国的问史官。他们在收到了岳山发下来的记载之后，便会立刻将其传至本国王宫之内。至于用快马加鞭还是信鸽之类的东西，那就看各自的手段了。
此刻白尹手中的，是潼开国以来一百多年间收到的所有史书记载。其中最晚近的那份，则是整整一年前收到的。
突然，有人从床底下探出头来。尽管烛火的照明范围相当有限，但也不难看出床下那人精致俏丽的面容，当然还有她眼里的忐忑不安。
竹琪低声问道：“你跟萧师傅都见过好几面了吧？你们到底谈了什么啊……”
白尹瞥了她一眼：“打架。”
“打……打什么？”
“我跟他见过几次，就打了几次。”
竹琪呆若木鸡：“你们翻脸了吗！”
“不，只是锻炼一下而已。除了打架之外当然还谈了一些事情，不过说来……”白尹终于放下卷轴，“无非也就是坚定了信心，确定了当前的唯一可行策略而已。”
“策略？你们定了什么策略啊？”
“等。”
白尹的回答无比简单，区区一字而已。但在这个字的背后，似乎隐藏了更多难以言说的谋划。
竹琪显然没法领会其中的真意，只是还没等她追问，就不得不缩回到床底下了——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白尹拿起卷轴，低头看着。
门外的人只是稍作停顿，叩了两下，不等应答便直接推门而入。
来者是熊公公——以这位的身份权柄，在这皇宫之中需要顾忌的人物确实也没几个。确切而言，除了潼王陛下之外就没别人了。况且相比于前些天刚刚受召的时候，如今白尹的地位似乎隐隐然落下了不少，除了那称谓依然是……
“川先生，陛下召您去大殿，有要事商量。”
白尹依然捧着卷轴，仿佛钻进书里了出不来。
于是熊公公又重复了一遍：“川先生，陛下召您去大殿，有要事商量。”
白尹这才放下卷轴，站起身作揖：“明白了，请您带路。”
————
今夜的大殿之中，没有文武诸臣，没有关押虵狼的笼子，只有孤坐于王座之上的那位君主。
殿内无旁人，四周的灯火却格外亮堂。于是白尹一眼望去，这华丽的大殿便显得空空荡荡。不过无论视野再怎么开阔，还是有一样小东西立刻抓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移不开目光。
潼王的右手里，把玩着一块玉圭。
白尹在王座之下站定，正要低头行礼，却被叫住了。
“川先生不必多礼。寡人今夜召你来，是有事的。”
君主口中的‘事’显然不可能是彻夜畅谈人生理想，或者兴趣爱好之类的……接下来的问答无疑相当关键，颇具危险，由不得白尹不小心。
“请问陛下，要说的是什么事？”
潼王停顿片刻，忽然问道：“川先生莫非真的不知道，你的天赋绝技是什么？”
白尹直视着高居于王座上的君主，叹道：“臣实在不知。”
俊逸的少年面庞上，一片坦荡与无奈。但在心里，白尹已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明白，潼王终于忍不住了。
自从受召降世以来，白尹唯一的作用就是在朝堂上当挡箭牌。作为一个让人费尽心力召唤来的异世大妖，这作用未免小了一点。
潼王把那玉圭拿到嘴边，嘴唇动了动。他或许说了什么，但声音实在太过细微，就算是站他跟前都听不到，更别提距离王座还有几步之遥的白尹了。
熊公公默然无声，走到了君臣二人旁边。这个位置很讲究，不会挡住两人的视线，可若是白尹一旦有所异动，他伸手就能拦住。
拿着玉圭的那只手缓缓落下，潼王微笑道：“寡人已解开了封印。川先生，试一试吧？”
要解开异世大妖的封印，需要相对应的玉圭和口诀。玉圭在潼王手里，而他刚才以旁人无法听到的悄声低语着的，无疑就是口诀。
封印一解除，本应属于白尹的妖力便回到了他的身上，确切地说，应该是他的脑子里……
“川先生感觉如何啊？”见白尹没什么反应，潼王又问道。
白尹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檀木地面。君王的话语他仿佛压根没有听见，只因为在脑海中，已然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他终于领会了自己身为妖族的天赋。
人有五感，有形、声、闻、味、触之感觉，然后才有诸般念头。但五感只存在于一刹那，记忆越是久远便越是模糊。况且人的注意力终究是极其有限的，视野或许可以很开阔，但目光总是只能集中于一点而已。
然而此时在白尹的意识里，种种感觉联系起来，分外清晰。他的精神也无限拓展开来，从脚下的地面，到周遭的烛光……
他转身，朝着大殿外面走去，完全没管身后满脸警惕的潼王和熊公公。
推门而出，仰面望天。
今夜乌云厚重，月光被遮得严严实实。除了宫中点点灯火之外，面前尽是黑暗。但与凡夫俗子不同，此时白尹的眼中并不仅仅只有单调的夜幕。
古来圣贤皆喜谈论大道，可究竟什么是大道？
白尹却觉得，自己此刻终于摸到了边，他终于明白，所谓的智妖应当是什么境界——眼收万物，尽入筹算，无一不准。
领会到自身妖力天赋的同时，他也明白了自己的终极欲望。与熊公公和虵狼不同，不是女色也并非食欲。他心目中最理想的状态，或者说降临此世后的完整形态，用另一个世界的言语来表述即是……
自带万能扫描仪的超级人形计算机。
————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