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已经开始有人讨论这个公式的意义，话题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带走了。
“具体的意义我就不解释了，我不是来上格物课的。我还是要交流，检讨。我和海因莱茵上校得到了这个发现，但如你们所知的，我们遇到了麻烦。海因莱茵上校为了守住这个发现，献出了生命，这是你们不知道的。他是为科学而死的。”
这句话半真半假，但除了白伽珞本人，谁能发现呢？
“所以我觉得，科学真是一件很困难的东西，又是和普通社会非常疏远的东西。如果科学家的待遇能高一些，科学家能在自己的圈子之外功成名就，那么一定会好很多。所以我想问一个问题。”
白伽珞吸了一口气。
“科学家为什么不能发财？”
人群中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出现了争吵。这样的话语得到了一些科学院学生的共鸣，但对于其他人，则没有什么效果。
“胡扯，科学怎么能谈钱？”
“别捣乱了，听他讲！”
这时有一些人愤然散去。大多都是和科学没有关系的人。而另外则有少部分人，偷偷收起了标语。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场面变得肃静极了。
“如果一个企业家业余爱好科学，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发现融来投资，开办工厂。但他们其实并不懂什么科学，顶多是一知半解。而真正为人类未来奋斗的那些人呢？领着学院微薄的薪水，或因为不善交际，或因为与社会隔绝，总是不能得到自己应得的东西。很多人觉得这叫崇高，但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公平。”
白伽珞用一种悲愤的语气这样说道。虽然缓慢，但意外地富有感染力。
“科学家天生就应该高人一等，天生就应该比人获得更多的东西。因为人类的目的就是生存、演化、进步，发展文明。带领人类进步的是谁，不言自明。”
他的眼神扫视着周围，让人觉得仿佛白伽珞在看着自己一样。某种自豪感就这样油然而生。
“所以……所以。崇高这个词是枷锁。谁有新的发现，谁就应该索取报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在我理想中的未来，科学家应该对国家，对人们的重大决策拥有话语权。当然我可能永远都见不到这一天，因为我很快就要滚蛋了嘛。”
白伽珞笑，外面的人们也跟着笑。
“说真的，我很想问问你们，你们让我滚蛋，你们诉求的又是什么？我触动了你们什么利益？或者说我滚蛋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有哪位先生可以为我解答一下？”
白伽珞等了半天，没有人回答。
“让我想想，为什么会这样呢？是不是很多人都在传说，白伽珞是个坏人，我们要把他赶出去。于是一股脑地就都来了？”
没人吱声。
“你们动动脑子啊！”白伽珞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像是在呐喊。
“我们有科学的头脑，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头脑好好想一样呢？我们十数年苦读，干着带领人们进步的工作，怎么在身边的事情上就没有思考的能力了呢？”
白伽珞的声音变得沉痛。
“我们被利用了呀。”
“这个不一样……我们怎么可能……”
“恩，好好想想。一个科学家，听说好像还对耀晶有独到的见解，抛弃国家的成见，不远万里来到库罗斯，科学之都。却被这样对待，对谁有好处呢？”
人们在讨论，白伽珞静静地等着，等声音逐渐散去之后，才接着说。
“我想你们有些人已经得出了结论。我也不想点破。总之这件事情虽然非常的无聊，但我也借着这样的机会和各位先生们坦诚了心迹。算是坏事变成了好事吧。以后有什么疑问，有什么不满，尽可以来找我。真理是越辩越明的。我相信各位的心中都装着真理。都是不会被迷惑的人。乌云可以掩盖一时，但永远也阻拦不了太阳的光辉。如果没有别的问题……”
白伽珞咽了一口唾沫。
“我实在是太口渴了。能不能放我回去休息呢？你们也可以想一想，讨论讨论，历史是不会骗人的。我愿意让历史证明我今天所说的。”
白伽珞说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但更多的人大脑却是一片空白。他们一股脑地被白伽珞灌入了一大堆东西，需要好好琢磨，才能把大脑清空。
于是人群渐渐地散去了。当散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警察也离去了。白伽珞看着离去的人影，长出一口气。
然后像是脱力了一样坐倒在地上。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女仆连忙问道。
“我今天说的话，比我一年说的都多。”白伽珞有气无力地说道，“以后别再来这种事情了。”
“可是你讲的很好呀，先生。我觉得你比很多贵族老爷讲的还要好。”
“是吗？”白伽珞摆了摆手，“扶我一下，我头晕。”
那女仆听着，连忙搀着他的手环到肩上，把他扶起来。
“哦对了，你说的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吗？那是你的理想？”
“唉，想到什么说什么呗。”白伽珞坦然道，“不过这样一来，可能会好一些。我觉得很快就能收到回信了。”
一个小时之后，白伽珞在场的即兴演讲稿就被摆在了某个大人的桌上。那个大人拿起现场记录的演讲稿，翻了两页，忽然笑了起来。
“这种魅惑人心的口才。不做政客真是可惜。不过……”
他想了一想。
“也是一种庆幸啊。”
这位大人物由衷地感叹道。
白伽珞当然不知道，这个情急之中只为解围的演讲，会成为日后生涯的某个起点。不仅是他表露出的观点——尽管不一定是真实想法——在上流社会砸下了一缕涟漪，更重要的是，有很多人把白伽珞从印象里的科学家一栏剃了出去。把他从野心家那一栏里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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