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心的钟鼓楼准时地响了起来，那是巡城的前奏，钟鼓要响十二响，在第九响的时候，大督师的车队要从都护府出发，绕城一周，最后回到都护府。此时钟鼓再响十二响。这便是仪式的全过程。
这样的过程每周都有。而在不太久远的过去，晋都的每城每地钟鼓之声从未停歇。
“都——护——出——巡——”
随着这一声绵长尖锐的喊声，车队驶出了都护府。那是由四名骑兵前导，四名骑兵殿后的车队。马匹一律为白马，骑手全部由侍女担任。她们穿着红色的骑兵服，腰间配着金质的佩剑。但其实那个完全只是装饰。
侍女护卫时以整齐划一的规律频率放出耀晶幽能。感应到耀晶幽能的帝国长女需要放下手头一切事情向车队敬礼并且放出耀晶幽能回应。在帝国长女的世界中，这要比任何声音都要响亮，如同黄钟大吕在脑内回响一样。这在外界看来就显得寂静，因为根本就没有锣鼓。这可能是帝国长女才能明白的光景。
只看见车队护卫按照规则的频率闪烁着蓝光，所到之处的帝国长女纷纷立正转身，将左手放在右胸前，身体闪烁着同样的蓝光。这让普通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世界已经被染成了蓝色。
大督师绿珠靠在窗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懒洋洋地朝着向她致敬的帝国长女敬礼。这些帝国长女她全部都认识，她亲授勋章，亲自册封，对所有新人都一样。
“你说会不会有人每天就等在这里就为了向车队敬礼吧？”大督师百无聊赖地这样说着。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有几个人我每次都能看到。”大督师随手指点了几个，然后随口报出了她们的名字。
“都是新人。”秘书迅速地得出了结论。
“你说是不是承平日久闲得发慌了，只想到靠这种方式混晋升呀。”
“说承平日久……”秘书想了一下，“也差不多吧……”
“你怎么也这样……”大督师皱了皱眉，“想当年临清洲之围的时候，我们被数倍敌人包围，几乎丧失士气。是你手持两杆双枪带头突围，何等风采。如今这样畏首畏尾，和平真的消磨了斗志么？”
“呃……我无法回答。”秘书低头。
“算了。”大督师扭头，不再看她，仿佛自言自语“这个世界不会太平多久了。”
秘书没有吱声，其实她的手里还有一份电报，就在出巡前送到的都护府。大意是说，林红雨已经反叛，劫持如梦令号炮击新瓦格纳。使馆正忙于撤离人员，具体结果尚未知晓。
该说预言得准呢，还是乌鸦嘴呢？她原本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大督师。她清楚现在提林红雨三个字，大督师百分百要炸毛。
正在她这样想的时候，车队忽然停住了。
“停车！停车！”
遥远的地方忽然传出一声喝止。那声喝止来自天空，在那里，一台奇妙的机器正在降落。它看上去就像是胡乱拼凑成的骨架，操纵者固定在骨架中心，在复杂的键盘上快速敲击，以此控制手臂和腿的运作。
那与其说是手臂和腿，其实更像是几截钢筋拼接的产物，管线还裸露在外面，四个巨大的喷焰口在背上两两对称分列左右，向下喷吐燿晶幽能，依靠反冲力在空中滑行和悬停。而最明显的是八只比一个人的身高还要长的机械臂，它们在空中挥舞。就好像一只章鱼，会飞的机械章鱼。
停车，让开空隙！画皮一号要降落了！
骑士们立刻停下，向路两边分开，那机器见此立刻分离，那固定双腿的部分首先落地，以自由落体运动重重地砸下来，轰地一声巨响。接着喷焰口随之熄灭，八只爪子瞬间延长，抓住率先落地的固定支架，停留在空中，然后缓缓降下。
那些骑士楞了一下。竟一言不发。
“怎么回事？”大督师仰头问道。
“大督师。是技师长……”前导的骑士这样回答道，“她要见你。”
那你字还没有说出口，技师长黄莺便像鬼魅一样忽然出现在马车车床外。这时的她穿着巨大的外骨骼，靠着双手边上繁杂的键盘控制着八条铁制的机械臂接二连三地敲着窗户，像弹奏音乐那么响。
“烦人。没看到在例行务虚吗？”大督师绿珠不耐烦地打开车门，“说吧，有什么事？”
“就是这个事。”她操纵机械臂从背后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纸来。
“我说你啊，机械是靠不住的，指望机械延展帝国长女的能力这种做法……啧……”
大督师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停止了。然后小心地把那张纸收好，塞进衣袋里。神色也变得冷峻了起来。犹如一瞬进入了寒冬。
“把钟鼓给我停了，去万灵坂。”大督师低沉地说道。
秘书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一点也不高兴。那事大督师已经知道了。
混蛋，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啪。”车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同样上车的还有脱掉了外骨骼的技师长黄莺。几个黄莺的侍女在车队后回收外骨骼。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该死！为什么会这样？”大督师绿珠一拳重重地锤在车壁上。庞大的耀晶幽能喷涌而出，那种来自于耀晶本源的压迫力让近在咫尺的秘书感到心悸，周围的建筑的玻璃短暂地震颤，发出刺耳的响声。
那才是大督师的愤怒。一般人无法抵挡的愤怒。
“绿珠，她确实叛变了。”技师长黄莺回答道，“听说是因为一个女孩。”
“星辰之女么？不会。”大督师断然摇头，“她没有野心。我了解她。她是我亲手选出来的。那时你也在场。她的眼神清澈明亮，好像能映照天空一样。”
“对，清澈明亮。”技师长黄莺应道，“就像大团长一样。”
“闭嘴，这不是一回事。”大督师显然很生气，“林红雨，她不会那样。”
“好吧，但事实已经发生了。”技师长黄莺一直在强调这个，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
“对……真是头疼。”大督师按着额头，苦恼地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是时候像前辈英灵谢罪了。我真心希望她们能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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