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哆嗦了一下，忙令士兵加快封堵。那少女环视着四周，侧身弓腰，手持军刺的手指微微颤动。这是把军刺当做长枪来使用，来自东方的枪术。那些库罗斯人当然不清楚是从哪里学会的。
但少女却知道那枪术的来源。它源自一个帝国长女。当她把那把大剑的长杆抽出来丢给少女的时候，那枪术也随着那一丢传承而去。原意只是为了防身，而现在确确实实地成为了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只是传授这枪术的人，却不知道在哪里。
不，这样说其实并不确切。她知道那个帝国长女，那个叫做林红雨的人就在上面。她正在操纵着什么武器像狂风暴雨一样轰炸着新瓦格纳。但她会知道自己在这里么？
一定要出去，一定要找到她。这已经成了她唯一的想法。她冷静地注视着这些逼近而来的敌人，决不能被他们抓住。
少女的脚后撤了一步，踏在积水之中，激起点点水花。
“哗啦啦。”水声打破了暴雨前的寂静。
“束手就擒吧。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军官这样喊话道。
“哗！”眼前忽然激起了水浪。有几个士兵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挡。虽然只有那一瞬，但一瞬已经足够，那积水本来就浑浊，现在扬起正好遮挡了视线。枪尖的吟啸声伴着水浪扑面而来。那是在短短一瞬间发出的唯一一枪，没有后势也没有变化。只是一记直刺而已。
冰冷、摄魂的直刺。
两旁的士兵连忙援护，但怎么来得及？她的身形比闪电还要快一分。等连忙赶过来巩固立场的阵线的时候，少女早已来到身后。
带着被军刺刺中，拖行了老远的尸体。
少女噗地一声把军刺从尸体上拔出来，鲜血喷涌。她回身看着目瞪口呆的士兵，就好像是什么死神一样。
“愣着干什么？快追！”
命令发出，但慢了半拍。少女已经开始了逃跑。她像光电一样迅速，瞬间就化成了一道蓝芒。士兵顾不得处理尸体，连忙分成几路追赶。少女虽然快速，但库罗斯人却胜在人多，可以以三人作为一个小组，提前赶到各个路口随时封堵。他们在之前就把地图牢牢背下，印在脑子里。而少女虽然在里面生活了很久，但毕竟受到限制，只能在白伽珞的周围活动。她并不了解这座地下实验室的全貌。
跑，继续跑，杀掉阻挡的敌人。
她抱着这样的信念一路左突右杀，一路上干掉了好几个敌人，但每干掉一个敌人，在前路上就会出现两倍的敌人来阻挡，仿佛这些库罗斯人前世都是鬣狗和秃鹫，闻着血腥的味道就会蜂拥而至。到了最后，拦在面前的敌人太多，只能选择退避三舍，改换别的路线。这样一来，本就不熟悉实验室的地形，现在则是完全迷路了。路线没有章法，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这可非常地不妙。
而造成这一不妙的，正是来源于这位军官的指挥。在这场猎物和猎手的博弈之间很多人所不知道的是，这军官毕业于帝国陆军学院，在丛林中和原住民打了五年。他是象棋高手，精于算计，总是能以最低廉的成本获取最大的收益。现在，在他身边，传令兵不停地穿梭，回报信息。
“坐标（11，2）发现目标，情况：逃离！”
“好，回去吧。命令6、4、11小队赶到坐标（11，5）”
“是。”
“报告，坐标（11，7）发现目标，3小队覆没。尸体堵住了通道。”
“知道了。”
在这场追捕中最忙碌的通道，恐怕就是他所在的那条通路，他恨不得把一半的人员调集来传递信息，他有这个人数资本。只要获得第一手的资料，就能大致规划出那个少女行动的路线。他在地图上划分了坐标，把一张地图生生地拆成了一组坐标系。现在每回报一个信息，他就在地图上贴上一个标记。一个圈代表发现目标的位置，他会在下面几个可能出现的地方派上数倍的人携带立场阻挡。一个x代表目标遇到阻挡选择逃跑，他会立刻组织大量士兵在后面驱赶。渐渐地，圈越来越少，x越来越多，人数的优势又一次发挥起了作用。
在那手中的地图上，x渐渐地围城了一个圈。当军官将最后一个x贴在路口上的时候。他猛然收起了地图。
“你们，跟我来。”他自信地说道，“收网的时候到了。”
少女有些疲惫了。她渐渐地发现，那些库罗斯人似乎在把她往一个固定的区域驱赶。一旦走上了和他们预想不同的路线，就会遭遇数量庞大的士兵的堵截。他们也不开枪，反正开枪也没用。只是三人一组张成立场，互相掩护，逼迫着她回头。往既定的方向跑。她的身体虽然精力无限，但精神依旧是会疲劳的。恐怕他们等待着的也就是这样一个时候。但是少女只能跑。渐渐地，她就被驱赶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房间，没有第二个出口。积水深可及膝。目之所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钢铁管道。那些管道已经损坏了，不停地往外喷出蒸汽或污水。一排机器就这样被污水掩盖，但依旧在毫不知情地工作着。空气中的铁锈味难闻刺鼻。周围的温度热得像是走近了烤炉。
那当然是烤炉，因为这个锅炉房里的蒸汽机还没有停止工作。平日里，这里需要十五个人加班加点维护这台机器不断地抽取地下水蒸腾成蒸汽以供应整个实验室的动力，防止地下水倒流造成不可逆的塌方。而现如今人不在了，这些蒸汽机却依然要工作，等候主人重新归来，或者烧完最后一点燃料，让整个地下结构慢慢地被水侵蚀。
那些库罗斯人最终选择的地点，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周围没有出口，环境严酷无比。充满了蒸汽，水，和高温。活像一个蒸笼。在这里多呆一分，水温就上升一分。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进去，只要在门口严正以待，对峙起来，对方自然就会受不了缴械投降。
他们当然也是这样做的。当有士兵发现少女已经被逼入锅炉房的时候，其余士兵就像是苍蝇一样地围了过来。以立场做屏障。严正以待。少女不需要关门，因为他们不敢冲进来，但少女也不敢冲出去，果然就如之前所计划的一般，在门的两旁对峙起来。
不消多时，那军官也到来了。伴着时明时灭的煤油灯光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了立场后面。他看到那被浓烈的蒸汽所笼罩的、站立在半开的污水里的少女，苦恼地挠了挠头，用一副略带歉意的腔调这样说道。
“请允许我对你现在的处境报以歉意。上校并无意伤害你，但我们确实没有别的方法。”他摊了摊手，“但是换个角度来看，也只有现在这样的状况可以让我们两方好好坐下来对话了不是吗？反正我估计你也不愿意投降，不妨听我废话两句，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赞同我们。”
他的话语里显然就没考虑过拒绝这一选项。他自恃占有地利，只是在自顾自地说话而已。但少女没有选择。她用余光瞟了一眼四周，既没有光亮又被雾气笼罩，只有机器的咔咔声和管道的喷水声。过了一会儿，少女无奈地点了点头。
“朋友，你既然是原住民，应该知道晶澈权柄吧？”他批头就抛出这样一个概念，少女哪里知道什么叫晶澈权柄？其实除她之外，无论是白伽珞，陈碧晴，海因莱茵上校上校，还是留在新瓦格纳的库罗斯军官都或早或迟地知道了这个名词。连林红雨都多少听说过。它号称是个秘密，但早就不是一个秘密了。
少女摇头，沉默不语。
“太奇怪了，你没有在你的部落里生活过么？”那个军官先是十分诧异，然后忽然恍然大悟，“哦，也难怪。可能你还没有纪事时，你的部落就被我们消灭掉了。好吧好吧。你这样的人本来是天生的祭司。引领人民走向星辰之路的人。如今却像狗一样狼狈。真是抱歉。”
她的脸上显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她虽然不懂什么叫祭司，但提起部落就让她非常的厌烦，因为这会勾起一些非常不好的回忆。在那些早已被刻意粉碎的记忆的碎片上，满满的都是炮声，惨叫声，冒着黑烟的机甲，还有库罗斯人恐怖的表情。
“哈……戳到你的痛处了么？放心，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军官撇了撇嘴，“总之这不是你的责任。我告诉你，你天生所应该守住的那个秘密。才是真正能决定人类未来的东西。尽管你好像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啊哈哈哈哈。”
“你说的这些玩意儿我不懂，但我相信撕掉你这张嘴还是轻而易举的。”少女脸阴沉着。蓝色的光芒越来越明亮。
“哎呀，你居然会说话呀。我一直以为你是哑巴。这就好交流了呀。”那军官一脸惊喜，他翻出了笔记本，急速地翻阅着，“我看看啊……还有什么要和你交代的……哦，在这儿。总之上校还是希望在今天这个关键的时刻你可以呆在上校的边上。为了晶澈权柄，当然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如果你不想一逃出这地下室就碰上帝国长女的话。”
“帝国长女？”她听到这个词，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啊，是啊。上校和帝国长女们因为晶澈权柄而短暂结盟。但一旦到了要命的时候，谁还会去管什么狗屁盟约？但我们和帝国长女不同，上校……上校是为了人类的福祉而战斗。我们都愿意誓死追随上校。而帝国长女又懂什么？不过是一群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而患得患失的愚人。你想想看，如果你落在她们手里，会有好果子吃么？她们为了掩盖晶澈权柄的事实，恐怕一照面就会干掉你呢。”
“胡扯！绝对不会的！”
这样的话语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脱口而出。是的，她认识的帝国长女才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人虽然表面冷漠，但内心比谁都要在乎她。她无条件地信任那个人，因为除了那个人没人对她好过。别人要么惧怕她，要么想方设法要利用她，但只有那个人，只有那个人……
林红雨。
少女默念着她的名字，声若蚊虫，没有人能听得见。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是这样呢？”那军官苦恼地抓了抓头，“那群美丽的女士果然只要展示出光鲜亮丽的一面就会让人深信不疑是正义的化身。果然在这个世界上美丽才是最强的武器么？你想一想，如果她们真的是正义的化身，为什么还要和你心目中万般邪恶的海因莱茵上校站在一起呢？是谁送白伽珞到新瓦格纳的？是谁坐视你的同胞被杀死又见死不救的？现在不惜代价攻打新瓦格纳的又是谁？”
军官越说越气愤，仿佛就是自己亲身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如果不是身为受过高等教育深造的缘故，可能已经痛骂出声了。
“人类迟早会毁在你们这些被蒙蔽了的人的手里。看看那耀晶，多么光彩，多么夺目，多么人畜无害。散发着希望的光辉。有些人为了保住自己的超然地位，刻意掩盖其中蕴藏的危机，何等无耻，何等没有人类的底线……哦不对，有些人早就不是人类了，只有耀晶才是她们的同胞。”
军官拿出了一个信封，烫金的边框，内里像丝绸一样雪白无暇，就是那种最纯净的蚕吐出的丝织出的那种如月光一般皎洁无暇的绸缎，放在光线下隐隐半透，让人难以相信那是信封的纸。封口的火漆早已打开，但依稀能看出来，是一只凤鸟的图案。
凤鸟踏在玉枝上，口中衔着利剑。透着隐隐的肃然。那是帝国长女所使用的徽记。少女没见过，但却感受到了那图案代表的非同寻常的意义。
“见过这么吗？这个是帝国长女的大督师和海因莱茵上校来往的其中一封书信，那时候还没有新瓦格纳。上校料定你一定不会相信我说的哪怕一字一句。所幸我们是有证据的。”
他打开那信封，取出薄薄的一张纸来。
“我简单地给你翻译一下。大致的意思是说，帝国长女愿意为新大陆殖民地付出一笔投资，这笔钱从帝国长女独立的财政系统中拨划，用以游说库罗斯国王，组织远征军，清除原住民并建立前进基地。作为报酬，所谓对晶澈权柄的任何研究成果，应该两方共享。如果你觉得我们杀戮你的同胞，你对我们恨之入骨，这很正常，但对帝国长女来说，未免有些不太公平。站在你们的立场上来说，没有帝国长女，哪里会有后来的苦难？”
“你够了。”少女堵上耳朵，声音越发的冰冷，明明是那么炎热滚烫的地方，竟然会让人感到某种莫名的，深入骨髓的恶寒。
“你一定很想杀了我吧？可是你能做得到吗？”躲在立场后面的军官非常有恃无恐，“我们对你又没有恶意，何必喊打喊杀的呢？你只要配合，配合就可以了。我们就能挫败帝国长女。她们就拿不到她们想要的东……”
那话说了一半，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因为他听到了一声呼啸。
那是三棱军刺划破充满蒸汽的空气所发出的沉闷的呼啸。穿过迷雾，穿过立场。穿过军官的头发。直勾勾地背后的墙壁上，弹簧一样颤动。
他脸上的面罩掉了下来，露出一副冒着冷汗的面庞。
“呵呵呵……”他干笑了两声，“准头太差啦。这样发泄怒气有什么用处？你现在连武器都没有了。还是投降吧。”
那军官看到浓重的雾气之中，少女的身影微微颤动。以为真的是为了发泄怒气鲁莽地丢弃了自己的武器，因为最后一搏的失败而气恼。心中顿时安定了一些。但他不知道的是，少女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被雾气遮挡，谁也没有发现。
“呵……原来是这样。”她弯腰，尽量地压低身子，把手放进滚烫的污水之中。那耀晶的体质让她的身体天生下来就是活的耀晶，虽然痛觉照常地传达至大脑，但实际上却没有任何伤痕。她在水中待的太久，痛感早就被麻木了。但这动作在外人看来仿佛是有些支持不住的样子。那军官显得很兴奋，以为自己的谋算就要成功了，但是——
少女积蓄力量，猛然一挑。巨量的耀晶幽能挤压着污水向外奔涌。
突如其来的，那大量的滚烫的污水从敞开的大门那里如同海浪一样地涌了出来，远比一个人还要高，直接拍打在军官和士兵的身上，库罗斯人毫无防备，但话说回来，即使有防备又能如何？有什么东西能防备这种带着铁锈味的、滚烫的浪涛呢？水无孔不入，温度无孔不入。即使是所谓立场也是一样。它只能防备耀晶却不能防备普通的任何一件东西。
“烫！烫烫烫烫！”
大批的人员被烫伤，倒在地上呻吟。那所谓的立场墙就这样被攻破了。少女一个箭步飞出，穿过滚烫的浪头，踩着被烫伤的库罗斯士兵的身体直冲向那个军官，揪住他的领子猛甩向墙角。嘭地一声闷响，天花板被震得尘土飞扬，撒了一身。
“我之前说过。”她走近来，贴着那军官的脸，“撕掉你的嘴很容易。”
“咳……”那军官毕竟只是个凡人，他受了这一狠狠的撞击，鲜血直流。那些鲜血和灰尘混合在一起，从脑门上留下来，简直就像是一副现代派的泥塑，“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杀掉敲钟人钟就不会响。你还是省省力气比较……比较好。就算你能从这里出去……又能到哪里去呢？”
“咔。”少女掐住了他的脖子，掐得他不能呼吸，脸涨红得像一个气球。
“我真想就这样掐死你，”少女说道，“但是我不会，我要让你亲眼看到我是怎么从这儿出去的。有个人在等我。”
没错，我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她在心中压住了说出这句话的冲动。
“不行……”那军官即使是深受重伤，开口起来还是那样欠揍的语气，“你不能走……不能去帝国长女那里……不然人类……”
“滚你的！”少女一把放开他，拔出手中的军刺，她回头看了看那些东倒西歪的家伙，心底暗暗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但她没想到的是，故事还没有结束。
“别走！”
这声长喝中带着血气，像是随时都会咳血出来。少女一楞，猛然回头，只见一个闪着蓝光的东西被军官从手中抛出砸在她的身上。
她的意识空白了。
那军官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抛出来的东西，正是一个立场发生器。三个发生器就能组成一个立场。现下，抛出的那个发生器正和两个倒在地上的士兵身边的发生器构成了一个立场。而立场的范围，正好包括了她。
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少女瞬间就被立场固定，变成了一座惊异地回头的雕塑。
“咳……咳咳咳……”军官放心地倒在墙上，悬在心头的任务终于落地了。
“究竟还是我赢了呀，小姑娘。”他勉力地想要站起来，但是这件事已经做不到了。他的脑部受到了重创，连维持意识都是强大的精神力的作用，再也分不出什么力气去做别的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听着隔着厚实的天花板传来的地面的炮击声。浓浓的炮响在他听来也像是凯旋的礼炮了。那个小姑娘还不清楚自己的存在究竟有多么大的价值，即使海因莱茵上校最后都没有见到她，只要她不被别的势力找到，也就足够了。
足够了……
军官满意地合上了眼睛。在梦里，他来到了人类纯净道路的未来，没有耀晶，没有威胁，然而再也不会醒来了。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PS：抱歉，昨天小区断网，今日双倍更新补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