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大督师问。
“还不是你那一下，系统产生故障了。”技师长检查了片刻，立刻抱怨道。
她按下几个按钮，拉起几条拉杆，一切又恢复正常了。
“总之，你既然知道有这样的危险，就不应该这样做。”技师长黄莺的言辞近乎职责，但语气远没有那么生硬，倒像是日常的埋怨。
“你不懂。这是必要的曲线和怀柔。”大督师绿珠冷静地说道，“你会因为那极小的被敌人驯使的狮子反噬的危险，而不去雇佣捕狮人么？不然林红雨为什么会在那里？”
“这也是我的理由，大督师。得有人在那里，防止危险的人得到晶澈权柄。”
大督师绿珠沉吟了片刻，然后开口道：“你心底的疑虑，其实根本就不在海因莱茵上校的身上，是不是？”
“我就是不相信她。”技师长黄莺冷冷地说道，“你知道的，她很危险。”
“有证据么？”
“她不是已经反了么？现在就应该把她抓起来，即使不杀死，也要在我们的监视之内。”
“我明白了。”大督师抬头，不再看她，“你说的对。事实已经即成了，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大督师绿珠忽然想起了过去的日子，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内战才刚刚结束没有几个月，有那么一天，清晨。大督师绿珠打开府邸的门，惊异地发现门外蜷缩着一个女孩。她靠在墙边，双手紧紧地裹着身上单薄的棉袄，头发上全是霜。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冻僵了。她的心中不知为什么忽然一紧，神使鬼差地抬起手，融化了周围的霜。
那温暖的暖流扫过女孩的身体，她渐渐苏醒了。那是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孩，虽然脸和手被冻得通红，但她却倔强地站起来，装作没事的模样。
”你不冷吗？“大督师问。
女孩的身体在颤抖，但却抬起头，狠狠地摇了摇。
这就是大督师绿珠和林红雨的初见。那个时候的林红雨只是一个睡在凛冽寒风中的衣衫褴褛的少女。她静静地看着大督师，也不说话。两手紧紧地环抱着。单薄的棉衣在风中轻轻鼓动。
大督师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子早就磨破了，隐约可以看得见露出的脚趾。她像是走了很长的路，才找到这儿来。
“你有什么事么？”大督师问。
幼年的林红雨不回答，只是从衣襟里掏出一样东西。后来的大督师在外人面前对这件东西绝口不提，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块玉佩，红玉的玉佩。大团长红玉的随身之物。那是一对玉佩的其中之一，另外一件是翡翠的，将将好能和这块红玉的玉佩拼在一起。这一块在大督师身上。
后来的故事就都知道了，大督师绿珠收留了她。让她做帝国长女，后来又成为大督师的侍女，再后来授勋录入正式的名册，成为帝国长女的模范。
但其中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细节。大督师绿珠拿走了那块玉佩，和大督师身上的那块永远地锁在了箱底。
在大督师的心底，总觉得这个孩子和大团长红玉有什么关系。她后来不止一次地问过那玉佩是怎么来的，但直到现在得到的回答都只是沉默而已。仿佛那是什么不可触及之事一样。也正因为如此，大督师总是下意识地想去袒护她。只因为大督师并不是问心无愧。总觉得对她越好，就越能补偿那个逝去的人一样。
这正是大督师心里一直难解的结，直到今天依旧如此。
“绿珠，我们是一个整体。”技师长黄莺的话打断了大督师绿珠的思绪，“面对危急存亡的时候，就应该有所决断。”
“决断吗？”大督师抬起头，看着她。心里寒透。
她虽然是大督师，但战前帝国长女的地位是平等的。她并没有权利指挥技师长。然而弄成这样她的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快。
但暂时也只是不快而已。她知道这个思维是对的。其实不只是技师长，很多人也有类似的想法，那些从内战中勉强活下来的姐妹太了解大团长红玉是多么强大的人物。强大到即使在噩梦里一次次地重温被大团长打翻在地，心里生出的也不是恐惧，而是深入骨髓的敬意。
梦里越尊敬，醒来就越害怕。大督师自己也是一样。
所以没有几个经历过内战的帝国长女敢直视林红雨的双眼。因为总会让人想起一些不快的回忆。
“让我想一想。”大督师按了按太阳穴，疲惫地说。
“没时间了，大督师。”技师长黄莺连忙急道，“万一让不该知道的人知晓了晶澈权柄，等拿来对付我们的时候就已经完了！万一林红雨和海因莱茵上校合作怎么办？万一林红雨决定颠覆帝国长女怎么办？万一林红雨……”
“我是大督师！让我想一想的权利总有吧！”
大督师怒吼道，自从内战胜利以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吼过。
技师长黄莺沉默了。她不再说话，而是默默地摆弄起机器。那本就是她的本职工作之一。相比之下偷偷派人去新瓦格纳监视一切，就显得不是那么本职。她的心里知道。
技师长也是心虚。
于是，压抑的沉默开始了。相距不远的两人全都一言不发。只有机械转动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如果有第三者在场，或许会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吧。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太阳都快要落山了。大督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推开了门，狂暴的风在她的耳边呼啸。
“箬竹。”她隔着狂风对外面喊道，“箬竹，你在吗？”
那个是秘书的名字。战前帝国长女是没有姓的，大督师是这样，小秘书也是这样。
风的那边很快传来了回应。她在外面等候很久了。这个跟随了大督师很久的秘书顶着风慢慢走近大督师，周身的蓝光在昏暗的沙尘里格外醒目。
“接我回去。”大督师说道，时间不早了。
“回哪儿？黄莺阁下呢？”
“当然是都护府。”大督师说道，“至于她……”
大督师回头看了黄莺一眼，撇了撇嘴。
“她自己想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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