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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馆外，一个奇怪的少女倚着院墙繁复精美的铁栅栏，兀自抽着烟，那烟锅是乌木杆的，上面用鎏金的手法嵌着百鸟朝凤的图案。烟锅中火光明灭，袅袅烟尘带着淡淡的香味直直地向天空飘散，她扎着头发，微闭着眼睛，像是在等什么人。不久之后，铁门吱呀一声被卫兵推开，王蕤缓步走了出来
他歪着头看了看那个少女，然后轻轻地走向她，也不说话，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颇为享受般地吞云吐雾。就这样过了一会儿，那个少女斜眼瞧了瞧他，忽然开口道“瞅啥瞅，麻溜滚蛋。老娘今天心情好，没空搭理你。”
王蕤听到这样不耐烦的话倒也不怒，他摸着下巴，若有深意。那双掩藏在眼镜后的眼睛里明亮地放射着光彩，仿佛一切都已知晓一般。
他笑眯眯地说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情很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白伽珞的事情？还有为什么要帮我？”
这件事说起来就是那样的巧合，当王蕤从如梦令号上下船的时候，其实心里是很虚的。茫茫人海，仅凭自己要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他本能地就想到了白伽珞，因为只有他向海茵莱茵上校拼死请命，海茵莱茵上校才会有兴趣协助搜查。正当他苦于如何说服白伽珞的时候，这个少女飘然而至。
那是在一家酒吧里，夜色渐浓，舒缓的爵士乐在耳边如空气一般充盈，王蕤坐在吧台前，点了一杯果酒，一边啜饮一边思量自己一个小小的参谋对白伽珞也素未平生，如何才能说的动他。正当这时，一个少女大咧咧地坐在了他的身边像是陡然刮起了一阵沙尘，她大声地对酒保叫嚷着一种烈酒的名字。王蕤甚至还未等到她点的酒到来就仿佛从话语言辞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精味，他忍不住抽出手帕掩了掩鼻子。
这个晋都少女其实颇有那种地下花魁的风采，穿着一件外套却不好好穿，一只胳膊套进袖子里，而另一只胳膊却裸露出来，那一边的袖子像腰带一样系在腰上。甚至好像她还嫌这样的造型传达的强烈的匪气还不够，那只裸露的胳膊上还纹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这让她看上去的年龄比实际上成熟许多。如果抛去那些装扮只看那张脸的话，其实和自己差不多大，不过十八九岁的年龄。
这样好似嫌弃的动作很不巧被那个少女发现了。她很不高兴地一抬手，摁住了王蕤手中精巧的酒杯。
“咣！”一瓶烈酒砸一样地丢在王蕤的面前，酒沫溅到脸上，冰一样凉。
“看你还是和当兵的，怎么这么娘们兮兮的。喝果汁？给我喝酒！”
王蕤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伸出大拇指抹掉了脸上的酒沫。
“首先，这是果酒，不是果汁。其次，女孩子要有教养。”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副说教的口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别在海外丢了晋都人的脸。”
“操！”那个少女大骂一声，一条腿啪地一下踏在吧台上，酒杯酒瓶微微震了一下，清脆的声响。
“你要是说一番讨饶话，老娘倒也罢了。你给老娘嘴硬，老娘就非要你喝！”
她一手抓起酒瓶，一手抓起王蕤的领子，就像是一个酒鬼在撒酒疯，但她显然没有喝醉。王蕤向周围瞥了一眼，周围那些人好像早就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躲避瘟神一样老早就识相地散开。
哦，好像都认识嘛。他的心里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并且很快地记下来了。这让他一时之间像木头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而这好像更加激怒了那个晋都来的少女。
然后他只感觉门牙一疼，某种冰凉的物体非常粗暴地插进嘴里，一股辛辣的液体毫无防备地从口腔直灌进喉咙。
“咳……咳咳咳咳……你……混蛋……”王蕤本能地头往边上一歪，那烈酒撒了一身，他想大声斥责她，但嗓子火辣辣地疼。
“哈哈哈哈哈！”那少女一脸的得意，“叫姐姐，我就饶了你。”
“我告诉你……我可是…王…”不愧是有名的烈酒，酒劲一下就上来了。王蕤从未碰过这样的东西，忽然就感觉天旋地转，连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地倒在吧台的座椅上。
“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可吃罪不……起”
然后王蕤便眼前一黑，什么事情就不记得了。
王蕤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头疼欲裂，一身的酒气。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一侧的兜子好像有点鼓。手伸进去一探，掏出一封长信来。上面用晋都文字详细地写明了白伽珞过去的经历，镌秀而整齐，像档案一样。这就好像有一个什么圣诞老人听到了王蕤心底的苦恼悄悄地送了他一分礼物一样。
但这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王蕤没有一点地迟疑，嫌疑人只可能有一个。而且她并没有掩饰这一点，不然用油墨印一分就行，不会是手写的晋都文。
“真是好玩。”王蕤忽然觉得头不疼了。
这便是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现在王蕤笑容可掬地面对着面前的少女，他很想听听她想说什么。
“你在说些什么鬼？我碰巧路过不行吗？妈的真倒霉，一天碰到你两次。”
“你是在等我吧？或者说对我不放心，害怕我没办法说动白伽珞，想看看我的表情？”王蕤推了推眼睛，脸上的得意神色毫不掩饰地流露了出来，带着一丝恶作剧的意味，“可惜你的策划能力是不合格的。虽然不知道你拥有怎样的情报渠道，可以得知如梦令号上的动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我此行并未成功见到白伽珞，你要如何？”
他拿出怀里的信函，在少女的面前晃了晃：“你未采用任何加密措施，就是料定我一定会看出其中的端倪，告诉我你其实在帮我，这样当你第二次见我的时候，你就更能得到我的信任，但假设我把这样的东西交给海因莱茵上校会怎样？你后来想到了这一点，又不放心，于是我才能在此时此地见到你，对吧？”
那个少女的脸色变了变。不过依然镇定地倚靠在墙角，只是这次不再言语什么垃圾话了，而是静静地聆听起来。
“由此，两个结论就不言而喻了。”王蕤伸出两个手指，压低了声音说道，“第一，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恰巧地出现帮助了我，一定是利益使然。那么找到林红雨对你来说有什么利益呢？我想，也只有那样一种人会对寻找她很上心。林红雨这个人，我还是了解一些的，她可是大督师最看中的人，此行的目的恐怕是协助和监视海因莱茵上校，以免局势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可是总是需要有人接应和打前站嘛。如果这个人要接应的对象忽然失踪了，其焦急的心情一定不言而喻吧？偏偏她的头脑还相对简单，仅仅凭借自己一个人，纵然有强大的武力，却没有丝毫作用。”
“你想说什么？”少女斜眼看着他。
“说吧。”王蕤摊了摊手，“你是大督师派来的，还是技师长派来的？”
王蕤用一副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那少女，这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像是全身都赤裸裸地被看光了一样，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衣服，身子站直了起来，一股莫名的压迫力瞬间弥散开来，暗示着她所拥有的强大力量。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她问。
“头脑。”王蕤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了笑，“我多看了几本书，比较善于联想而已。大督师是那种优雅的贵族一般的人，她所能信任的人也一定具有差不多的气质，而你……”
他瞅了瞅少女的装扮，确实算不上优雅而高贵，谁见过贵族会往身上纹身，折腾得像是女土匪一样的？
“你就与众不同了一些……和技师长的气质比较接近。”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确实也就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少女拉开缠在腰间的另外半条袖子，规整地穿上，那隐藏在腰间衣衫褶皱里的金属光芒瞬间地显露了出来。那是一枚勋章，长安勋章——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帝国长女的身份证明，因为只有一个准帝国长女立下能被授予长安勋章的功绩的时候，才会去掉那个准字，从帝国长女漫长而危险的修行中毕业。
“你猜对了八成。但我才不会告诉你哪两成是错的。”少女咧了咧嘴角，露出恶魔一样的笑意“也许那两成会害死你。自作聪明没有什么好下场。”
“无妨，在赌场里，有八成的准确就有十成的信心下注了。”王蕤一点也没把那无力的警告当一回事，他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沉醉在自己的推理里，接着说道，“你会需要我的，因为这里不是晋都，如果以后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你一个人可不够。而且如果那天大的事情和白伽珞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你都会很困扰。因为第二点，白伽珞在多年以前还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有谁能对他的童年旧事了解的一清二楚呢？所以我想，你的名字应该叫……”
“住口！”少女本能地打断了王蕤的话语，“你如果今天吐出了这个名字，哪怕你是首辅大人的亲戚也会受到你想象不到的惩罚。”
她抖了抖袖子，收起烟斗：“那就这样吧。说实话，你太令人讨厌了。”
“等一下。”王蕤叫住了她，“还有一件事情我很想知道。”
“说。”
“你这样的人是怎么会想当帝国长女的？你并不是无依无靠，也不像是能受得了规矩的样子，而且你和他分开了，也许近在咫尺也不能重聚。你没后悔过吗？”
“你猜。”少女这样说道，一副无赖的表情。没想到那王蕤竟真的捏着下巴一本正经地猜测了起来。心下顿时觉得有点虚。于是她大咧咧地拍了拍王蕤的肩膀。
“喂，你干什么？”那一下力道之大，让王蕤忍不住叫疼了起来。
恩，手心滑腻腻的，手感不错。少女的内心是这样想的，这个家伙作为男孩子真是太可惜了。
“啊哈哈哈，少年，好好干活，不要胡思乱想。帝国长女需要你的时候会回来再看你的。”
她说完，大踏着步子扬长而去，只丢下那句看上去像是老人教训小孩子的话语在王蕤的耳边久久回荡。
“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王蕤哭笑不得地看了看那少女远去的背影，骂骂咧咧地说道，“算了，你迟早还得来求我。”
他抬头，望向那公馆中的某间房间，他非常清楚，由于自己有意无意地透露了一些信息，蝴蝶的翅膀已经开始扇动起来了。它将刮起一场很多人不得不去正面应对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