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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了。”白伽珞的头脑里没来由地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他看着那少女缓缓地朝着自己走近，手上却不敢停，他只期盼这立场能再快，再快一点。只要能赶在她杀了自己之前启动，就没有问题。
但现在的问题是，那只机械臂开始有些不听使唤了。
刚才为了自卫，超负荷地运转，导致某些零件已经开始磨损了，他已经明显地感到左手的笨拙。
“该死！该死！怎么偏就这个时候！”白伽珞忍不住骂道，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他甚至都觉得脑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蓝光已经在背后亮起。
”混蛋，我还不想死，还不想死啊！”白伽珞猛地锤了下去。
“给我好！给我好啊！”
机器忽然就起了反应。
蓝光透过土地投影在天空上，那无形的牢笼再一次困住了她，她还在反抗，不过应该是徒劳的。
白伽珞回头看了看EVA eins，她还在制御力场中挣扎，军官们派出了新的士兵，试图重新回收。而在她的周围，尸横遍野。
在这里，要么死去，要么变成他们。白伽珞虽然怜悯，但只能发出一声叹息。白伽珞恍然觉得光线突然暗淡很多。忽闪忽闪，像摇曳的烛光。
不对！她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绝望？不，与其说没有绝望，倒不如说，充满着自信满满的恨意。这股恨意比火焰还要灼热，以至于连白伽珞都有一种即将被烤熟的感觉。
天阴了下来，隐隐能听到席卷而来的雷云中有阵阵轰鸣，星月黯然，很快就陷入了没有光亮的夜晚。墓穴一般阴暗与死寂。唯有摇曳着的蓝光还在忽明忽暗地跳动。
这时，那些负责回收的士兵愣住了。不是因为雷云，而是EVA eins。他们发现，她似乎不再挣扎了。而是半跪下来，双手摁在地上，这样的姿势很容易让人想起古代的炼金师或者魔法师。他们想要借助魔法阵做些什么的时候，都会摆出这样的姿势。
唰！蓝光陡然熄灭了。白伽珞扭头，忽然看见远处的黑暗荒野中似乎浮现起点点荧光。不过这个世界上哪儿有泛着蓝色的萤火虫呢？那光芒越聚越多，组成阵列，而且越来越近了。
“狼！狼！”
有站在墙上的士兵惊恐地喊叫起来，慌忙向黑暗中开枪，寥寥的枪声很快被狼群的龇牙声改过去了。就像石头丢进大海一样。
这个地方不应该有狼的。因为方圆数里都是茫茫荒原，又被耀晶大炮轰炸过，怎么会有狼？
等等……莫不是……
白伽珞忽然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这个聪明绝顶的人顿时就明白了。
“快逃！”他猛然抬头大喊，“回去！回去！”
“不行。”军官断然回绝道，“EVA eins尚未被回收，它会袭击基地。我们不能这样放任不管。”
“你是说……你们要阻止这样一个拥有超常力量又饱含恨意的人？”白伽珞指着那狼群大声喊道，“你知道那些东西是因为谁而出现的吗？”
“海因莱茵上校的命令就是这样！除了他没人能够改变命令！”他笑了一声：“超人也不行。”
“你懂个什么！”白伽珞急得大声呵斥，“超人和她比起来，就是小朋友！”
此刻，传来了一声凄然肃穆的狼嚎。森森的奔跑声由远及近，狼群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开始了围攻。
“果然是这样。”白伽珞说，“她的表演，已经开始了。”
“关闭出口！”军官大吼，“向海因莱茵上校发报，救援赶来之前，得守住这里！”
军官一边指挥一边抄起武器，白伽珞跟着他登上了城墙。目之所及，满眼的白色。少说也有几千头狼，得寒风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气味，唯有极大的曜晶矿洞才会有这种和臭氧差不多的味道。这些狼和在都市里袭击他的那匹狼并无二致。虽然要小得多，但都是那样的雪白，白的让人从心底感到害怕。
好多。白伽珞面对这白茫茫一片，脑海中只想得起这一个词汇。
“畜生终究只是畜生。”军官倒是特别的镇定，“人类自从诞生文明以来就和这些东西搏斗了上万年，野蛮是不可能战胜文明的。”
他话音刚落，密集的枪声就响了起来。子弹对着狼群倾泻过去，不知有多少狼中枪倒下，剩下的又顶着子弹组成的暴雨冲锋上去，墙下的狼尸越聚越多，渐渐堆成了一个血肉组成的斜坡。后狼踏着前狼的尸体冲上去，离墙头越来越近了
“混蛋，这样下去会完蛋的。”军官命令道，“喷火器，点火！”
熊熊的烈火自墙头喷涌而出，点燃了狼尸。他们想要用这种方法阻挡狼群继续前进，光耀的火焰点亮了寒冷的夜晚。尸体燃烧发出的焦糊味儿呛得人直咳嗽。或许是意识到了火焰的威力。狼群停止了进攻，并且开始向后退却。
“胜利了？”白伽珞问，他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简单。
“不。这没有道理。”军官沉声道，“狼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生物。”
正当此时，白伽珞的背后忽然响起一声惨叫，他猛一回头，只见有狼已经跃上了墙壁，扑倒了守卫的士兵，那是最高的城墙，这里人数本来就少，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才选择较矮的一处墙壁加以防守，可它们，却从最高的那处跳上来了。
“不可能！一头狼怎么能跳的过五米高的墙壁？”
白伽珞看愣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有幸看到这样一幕：两只狼一前一后同时起跳，在前狼从最高点落下的瞬间，后狼的四只蹄子踩着前狼的狭窄精实的背再度挑起，就如同踩在空中的跳板上一样，即将下坠的身体再一次飞跃而起。跃上墙头。
它们居然可以这样突破天堑，那些注定要被当做踏板的狼被这样从半空重重踩落，一定会摔成重伤。它们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生死么？
“声东击西。”军官醒悟过来了，他狠狠地锤了墙面，“佯攻正面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然后主力偷袭后背，这帮畜生简直比人还聪明。”
白伽珞却不这样看，他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个什么人在指挥，他猜到是谁，想必这位军官必然也猜到了。可他却一点儿也没有慌乱和害怕的意思。而是带着三个士兵去向对面的墙壁，而剩下的士兵开始拆除周围的墙，重新构建防线。没有慌乱也没有抱怨，一切都井井有条。反倒是白伽珞，此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没有人告诉他该做什么，也没有人指望他能做什么。多余的人就是这样，明明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和狼群拼死厮杀，用自己的生命为别人争取活下来的时间，而自己却毫无作为。
这让白伽珞感到极大的不适。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没用的废人一样。他看着那名素不相识的军官带着士兵用刺刀和狼群搏斗，狡猾的狼从空中扑下。军官试图用枪身去格挡，却反而把身体暴露在别的狼的面前，有一只狼，足有半人那么大，伺机扑上去，死死地咬住他的小腿。
喷火器立刻喷出熊熊火舌，烈焰暂时逼退了狼群。军官忍着剧痛掉转枪口，在狼还未将小腿咬断之前猛地扎下去，明晃晃的刺刀刺穿狼的头颅，发出咯嚓地脆响。
但是，已经晚了。狼的爪牙已经深深地嵌进肌肉里，军官半跪在地，不能动弹了。这对于深陷狼群的人类来说，基本上等于已经死了。
“长官。我们撤退吧。有喷火器在狼群不敢扑过来。”有一个士兵如此建言道。
“撤退？能往哪儿撤？我们身前是死地，后退更是死地。你们说，你们是愿意弹尽粮绝被畜生像绵羊一样咬死，还是奋力拼搏，像狮子一样死去？”
“当然是……”士兵顿了一下，然后齐声喊道，“像狮子一样死去！”
“普鲁士军人的词典里没有后退。”军官用枪托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开动喷火器，狠狠地烧这帮畜生。就是死，也得让这些畜生的脑海里烙下我们的恐怖！”
军官和士兵们就这样冲进了狼群里。冲天的火光连远在对面的白伽珞都觉得耀眼灼人。仿佛可以感受到那火焰千百度的温度。周围的士兵纷纷起立敬礼，唱起白伽珞从未听过的军歌。3。37 MB
无论狂风还是大雪
我们的战线轰鸣向前
声似雷鸣
迅如闪电
与武器同在
与同伴并肩
我们就此孤军作战
对，我们就此孤军作战
假若在途中
敌酋忽出现
就插上刺刀
与敌人正面交战
为何生存？
为帝国而战
对，为帝国而战
为帝国而死
就是最高的荣耀
假若我们无法撤退
无法回到祖国怀抱
命运在天上召唤
对，命运在天上召唤
那我们倒下的地方
就是我们的坟墓
那异国的语言深深地敲击着白伽珞的耳膜，他聆听着这战歌，忽然心生出了某种悲壮的感觉。自己也会像军官那样去死么？他不自觉地摸了摸左臂，那是怕死的他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制造的玩意儿。
会用到它么？他看着步步逼近的狼群，不由得这样想。
他抬起伤痕累累的胳膊指了指不远处的狼群。这些方才还在凶猛进攻的畜生，现在不仅停了下来，还在试图往后退却。
“不，不是害怕。”白伽珞摇头，然后望向不远的山头，“它们在等待新的指示。”
“也许它们是要准备面对新的敌人吧？”另一个士兵说道，“它们被炮声震慑了。预感到真正的敌人就要到来。”
“呸。那我们算什么？”
“当然是……”那个士兵丧气地说道，“猎物。”
一股绝望的气息，在这寥寥几个残兵中间弥漫开来。孤立无援又弹尽粮绝，工事下面是一群吃人的野兽。换了一般的平民也许早就疯掉了。
“要想活命，还是得突围。”有人丢掉了嘴里衔着的草叶，这样说道，“不然等它们吃饱喝足，我们就真的没命了。”
“白博士。”他扭头看着因为反胃而靠在墙边的白伽珞，“你觉得呢？”
“突出去……也会死吧？”白伽珞犹豫地答道。
“既然怎么着都是死，不如死的漂亮一点。”士兵说着，抽出腰间的刺刀，装在枪口上。其他的士兵也拔出了刺刀，仔细地擦拭着。
“你们……为什么一个一个都争着去死……”白伽珞恨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在他看来，生命才是最宝贵的，哪怕能多活一秒都应该活下去。不然他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死掉了。
“懦夫。”士兵低声骂道，“你就守着你的残躯多活那么几分钟吧。天堂和地狱都不会欢迎你。”
士兵们说着颤颤地站起来，端起枪对准正在进食的狼群。白伽珞眼睁睁地看着最后的士兵们和狼拼死厮杀，用自己的生命去换狼的生命，看着鲜血飞溅，血肉横飞。他的心忽然被这种完全谈不上理智的行为触动了。
“懦夫。”他想起了那个士兵的骂声，其中带着失望和鄙夷。
“这帮混蛋……”
白伽珞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忽然爆吼了一声，跳出了工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为了逞英雄？还是受不了内心的指责，这些都不重要了。他跳了出来，站在了士兵们的面前。
“博士，别碍事！”士兵咆哮道，想要把他推开
“我只想证明一件事情。”白伽珞说着，挽起了袖子，幽兰色的光芒顺着管线灌注到手腕上，使那里发散着别样的亮光。
那光芒明亮夺目，亮到让狼群也不敢迫近。
“听着，士兵。”他高举起左臂，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宛若神明。
“我，不是懦夫！”
他身体一震，那炫目的光芒化作一柄长剑。少年向着狼群冲了过去。如同奔马，如同疾风。他挥舞着光剑，向前冲杀。足有六尺的的风刃带着光耀的尾曳在他身周旋动，那是一个又一个近乎于完美的原型，完美到无法形容，即使是最天才的数学家也画不出来那么完美的圆，而那圆的周围，蓝色的狼血四散飞舞。那些扑向他的狼被生生地从中间破成两半。那些蓝色的血花直接在半空就被蒸发、点燃，化为火焰。有谁终其一生能看到这样的情景呢？简直就像是中世纪那些法师使用的魔法一般。
仅存的士兵看呆了。他们何时见过这样的神迹？光辉耀人，宛若天神降临。这个瘦弱的少年硬是扫荡出了一条通道。凭借身上的利器，技术的力量。
“出去就能活命，赶快逃。”白伽珞大喊，招呼士兵们撤退的方向。
“那你呢？”
“狼比人跑得快。”白伽珞答道，“如果我和你们一起逃跑，就永远也逃不掉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这样做，只不过，既然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就让我耍一次帅吧。”
士兵楞了一下，然后敬了一个军礼。
“那么，祝君武运昌隆！”
白伽珞目送着残余的士兵从狼群中逃出，嘴角微微一咧，然后面对着逼上来的狼群，扬起了左臂的锋刃。
“来吧，让我死在这儿好了，就没有人再喊我懦夫了。”他抬头，直视着山坡上的那个身影，“你也在看着，对吧？来，结束这一切好了！”
那个身影动了动。那些狼群开始向那个身影靠拢，那些蓝色的血液从土地里析出。汇成溪流，向那个身影流动。她低头看着那个向她叫阵的少年，猎猎的海风扬起她的长发，飘逸且招摇。
“你是在可怜我么？”白伽珞大声问道，“我之所以站在这里，是代表了那些已死去的人的意志和信念。我认识一个女孩，和你差不多，又不一样。我不能让她变成你。所以，我站出来了。既然站出来，就没有再缩回去的道理了。我会和你磕到最后。”
他说着挥舞着剑刃冲了过去，群狼迅速地让开一条道路。白伽珞离那个身影越来越近，直至近到可以看得清她的面容。然后纵身一跃，高举着光芒的锋刃用力劈下去。
“唰！”眼前一片碧蓝。
成功了？
不，不对，不是这种感觉。
白伽珞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他看到机械零件在眼前飞散，最后整个左臂被震坏，光芒的锋刃瞬间熄灭，然后身体被一股巨力向外推了出去，在山坡上翻滚下落，最后摔倒在血泊里。
他连她的身体都碰不到。
白伽珞尝试着想要自己爬起来，身体却像是散架了一样不听使唤。
“我从未见过没有迷惘的人有这么多的废话。”那个身影，EVA eins，居然说话了，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带着蓝芒，也带着深深的怜悯。
她只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一头巨狼应招而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少女跨上狼背，领着大队的狼跟随着她向着基地的方向奔跑，那才是她的目标，海因莱因上校，普鲁士士兵，整个基地。一切曾经给她带来痛苦的东西。
而白伽珞，只是一个意外。
“可恶……”
他懊恼地锤着地面，飞溅起的血花染得满脸都是鲜血。这个向来懦弱的人从未有过今天这般的胆气，然而当那股冲动被当面浇了冷水之后，所转化而来的，也许是更加懦弱，也许是更加疯狂。
也许是两者皆是。
他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在血泥中收集被震落的零件，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开始修理自己的左臂。活动机构、轴承、这些维持生存的机构都不要了。他要把自己的左臂做成一副长枪，只需要武器就够了。
怎么可以让她杀进那个基地？自己一直以来努力想要维护的一切不就白费了么？她也许会杀戮——不，海因莱因上校这种人不在其列——她也许会杀那些无辜的人。比如那些完全不知道上校想法的研究员，那些被关押但是侥幸没有被推进试验场地的女孩，还有……
蒂亚。
没错，最重要的就是那个女孩，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如果EVA eins冲进了基地，她才是最为危险的。
白伽珞抱着这样的信念加速修复着手中的武器，一块又一块丢失的零件被寻找到，然后安装上去，那左臂的造型已经不再像是一条臂膀了，更像是什么垃圾堆里的疯狂科学家制造的武器。没有手指，没有胳膊，只有一根大到不协调的发射器，和链接它的管线而已。
然后，他瞄准了骑在巨狼的背上奔跑着的EVA eins
一声巨响划过寂静的夜空。如雷霆一般响彻心脾。狼群被炸散，七零八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