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这只胳膊是被刃前辈斩断的？”慕青莲瞥了中年儒士一眼，说道，“怪不得隔了这么远都能感受到你体内残留的寂灭刀意。”
“呵，我【地府】四殿阎君全部栽在叶清宁这个小崽子的的算计之下了，如今在江湖上怕是已经沦为笑柄了！”
“说得像不玩计谋你能打得过刀圣前辈一样。”慕青莲冷笑一声，道，“况且本来就是你们【地府】自己造的孽，人家不过是回来收账，只许你杀人，还不许人家报仇了？”
“我今天来找阁下，不是来讨论这个的。”
“哦？那你想干嘛？”
“想杀叶清宁，必然绕不过刀圣刃无锋，而当今天下能与刀圣一战的，也只有阁下这个剑仙了。”中年儒士起身，对着慕青莲行了一个拜礼，“请先生出山，助我杀了叶清宁那厮！”
慕青莲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木尺：“你是认真的？”
“我千里迢迢而来，自然是认真的。”
慕青莲闻言抬头挑了挑眉，他站起身来，绕过眼前的儒士和书童向门外走去。两人对视一眼，跟着他出了土地庙。
此时正值午后，吃过午饭的孩童们冒着雪跑出家门，打雪仗堆雪人，不亦乐乎。
三个人从土地庙一直走到村头的峭壁旁，沿途玩闹的孩童遇上慕青莲都会停下来恭恭敬敬叫一声“先生”，偶尔遇上哪个长辈，慕青莲也如孩童一般恭敬，该叫叔叫叔，该叫爷叫爷，丝毫不像是外界传言的孤傲剑仙。
慕青莲望着峭壁下的云海，大雪落入这云海之中，没有一丝涟漪，却在无形之中消弥，不见踪影。
沉默良久，慕青莲突然开口问道：“你可知道我这剑仙之名从何而来？”
“阁下剑术独树一帜，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剑仙之名由此而来。”
慕青莲闻言一笑，不置可否，自顾自地说道：“我自幼时便是吃慕家村的百家饭长大的，这里与世隔绝，日子虽然乏味了些但民风是真的纯朴，没有俗世那般的尔虞我诈。
但是少年人总归是不甘平淡，所以十岁那年我师父云游至慕家村，说我根骨不错要带我下山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久闻剑仙多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中年儒士有些不耐烦，但毕竟求人办事，语气自然多了几分客气，“只是我此行却不是来听阁下讲故事的。”
慕青莲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后退八十步左转便可以下山，没人拦着你。”
“先生继续。”书童眼见不妙，立刻站出来打圆场，“我们听着就是。”
慕青莲不理这两人，仍然自说自话。
“我这一身剑术，便是那时候跟师父学的。
后来师父仙逝，我独自一人闯荡江湖，才明白山下的世界并没有那么美好，人心难测，江湖险恶，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和慕家村一样和谐。
我不喜欢这江湖，于是我拔剑，做了些我认为理所应当，却被世人称之为侠义的事情。
土匪流寇，恶霸乡绅，那些年死在我剑下的恶人数不胜数，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世人送了我一个名号，剑仙。”
“杀不尽的。”中年儒士冷笑一声，他当了一辈子杀手，所触摸到的黑暗自然更深，“你只有一柄剑，世间却有千万人心，你的剑可以杀人，却没法诛心。”
慕青莲点点头，道：“这个道理我是后来才明白的，我杀了太多人，却发现有更多的想杀我，我便如他们所愿，在洛城定了居，等着他们上门。
也是那段时间，我认识了刃前辈。
那时毕竟少年心性，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偶然与前辈交了一次手，才明白我这点微末伎俩，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还是不够看。
之后数年我都留在洛城磨练我的剑道，直到后来刀圣前辈失踪，我才再入江湖转了一圈，但而今的江湖也没有变得更好，还是那般索然无味。而我折腾了几年，也是倦了，便回了雾隐山，做个教书匠，也挺好的。”
“阁下说了这么多，是想表达什么？”
“这山上许久没来陌生人了，话有些多，还望见谅。”慕青莲转了身往回走，“我想说的其实很简单，是什么身份，就该做什么事情。
我一个剑客，一人一剑，就算剑术再高明，也改变不了整个江湖。而你，一个杀手，做的就是黑暗中的生意，不老老实实在黑暗里藏着，还妄想跳出来搞事情，活该你落得如此下场！”
“你……”中年儒士终于忍不住，但想想对方的实力，还是只能压下心中的怒火。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所以阁下是不想助我了？”
慕青莲摇摇头，道：“你方才说这世上有本事与刃前辈一战的只有我，其实你心里应当还有另一个人选，你们【地府】的十殿阎罗之首，如今的八苦寺住持，虚尘禅师，对么？”
“……”
“你去找过他了，但是他不肯帮你，对么？”
“……”
“你可曾想过为什么？”
中年儒士彻底愣了，这三个问题，他都没有办法回答。
“因为啊，”慕青莲叹了口气，“对于杀手之道，他比你可是清楚多了！杀手，就应该躲在肮脏黑暗的角落里不见阳光，这才是你【地府】立足于江湖数百年而不败的原因啊，阎罗王仁兄！”
“……”
“收手吧，你斗不过叶清宁。”慕青莲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两位不速之客，说道，“至于我，我累了，不想下山了。”
“阁下这嘴皮子的功夫，倒是不输于你的剑术。”中年儒士不痛不痒地嘲讽了一句，“但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这仇，我还是要报的。”
“那你便去试试喽。”慕青莲耸耸肩，指着下山的那条陡坡，懒散笑道，“慢走，不送。”
“我千里迢迢而来，自然不会空手回去。”中年儒士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物，道，“阁下可认得此物？”
他掌心，一片金属质地的莲花瓣正闪着微微的寒光。
慕青莲接过那片莲花瓣，低着头把玩片刻，才仰起头对着漫天飞雪叹了口气。
“看来这次，我是躲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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