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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五年，当叶清宁撕开面具时，吴忧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五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包括一个人的音容笑貌，但却很难改变一个气质。
昔年天机阁兴盛之时，叶清宁与伽蓝寺慧云禅师并称洛城双绝。慧云禅师以佛法禅理闻名于世，而叶清宁则以近乎妖孽的智谋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
年少负盛名，加之又是天机阁的少阁主，后台很硬朗，叶清宁自幼便是一副骄纵狂傲的纨绔公子模样。混迹江湖，狐朋狗友多不胜数，叶清宁和很多人都谈得来，但谁都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易于相处的人。那时他就像一把刀，锋芒毕露。
而如今，经历过这么多事以后，他这把刀，已经配上了一把刀鞘。但是啊，无论何时，叶清宁骨子里的傲气并没有半分的改变。常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吴忧能够感受得到。
短暂的震惊过后，吴忧很快恢复了冷静，这些年的圣贤书并没有白读，至少让他学会了处变不惊。他站起身来直视着叶清宁的眼睛，道：“叶兄，好久不见了！”
叶清宁笑了笑，一把拥抱着吴忧，笑道：“你小子，五年了还是这副熊样。”
“是啊，我还是这副样子。”吴忧推开他，道，“你倒是变了很多……我得到消息时，去了邙山一趟，那里的人都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是不可能有活着的人的，后来叶清玄发了通缉令通缉你，我才知道原来你还活着……”
叶清宁闻言沉默了很久，才问道：“你去过邙山了？哪里怎么样了？”
“去过一次。”吴忧点点头，有些诧异，“怎么这五年你都没有回邙山看看？”
“这五年我都在江州鬼医莫问那里守丧，不曾离开过。”
吴忧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这是戳到了叶清宁的痛处。恰巧在此时云逸突然对吴忧使了个眼色，吴忧会意地点点头，笑道：“叶兄不打算介绍介绍这位小友么？”
“他啊，他叫云逸。”叶清宁淡淡地说，“云是云氏皇族的云，逸是安逸的逸。”
“大俞的……二殿下？”
云逸踏前一步，点头行了一个拜礼，道：“云逸见过吴先生，世上早就没有了什么大俞二殿下，如今我也是一介布衣。”
吴忧并不理会云逸，自顾自地皱着眉头思考了好一阵子，才颇有深意地看了云逸一眼，对叶清宁说：“叶兄所图不小啊！”云逸见他不理会自己，反倒转身逗弄起那些孩童。而叶清宁则和吴忧一起走到破庙门口，两人倚着门槛眺望银白色的天地。
“你说我所图不小，何以见得？”
“昔日洛城智绝，重出江湖没有忙着报仇，而是找到了落魄的皇子……”吴忧淡淡地说，“叶兄是想仿效你天机阁祖师爷辅佐大俞太祖皇帝的故事么？”
“你错了，”叶清宁缓缓摇了摇头，说，“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报仇。”
“我不明白。”
“以你的智商你应该可以猜到，为什么叶清玄要不顾同门之谊对我下通缉令……他是一朝国师，手下有【蛛网】遍布天下，又统领大俞数十万军队，我想报仇，谈何容易！”
“……”
“如今他不动手，只是摸不准我手中到底还有几张牌，而且我在暗他在明，局势并不明朗，不宜动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刻他已经在启明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我！”
“所以说到底，这和这位二殿下有何关系？”吴忧皱眉不解地问。
“云逸是正统的皇室血脉，他手里有先皇遗诏，他才应该是这大俞的皇帝。”
“所以你想拥立他为王，借此与叶清玄抗衡？”
叶清宁点点头，道：“我知道这很难，但是，却也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难，眼下就有一个天大的机会。”
“叶兄还是自己折腾吧。”吴忧笑着摇摇头，他已经不想再聊下去了，“我累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在这破庙里教书，再也不想参与这些无谓的争斗了。”
叶清宁闻言沉默了，吴忧说的话在他意料之中。这些年他在江州，却也时刻在留意吴忧。他知道他颓废了许多，但却未曾料到他颓废至此。
“五年了，我以为你已经悟透了。”
“悟透？悟透什么？”吴忧仰着头叹了口气，“小时候父亲教我学医，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学医，只知道父亲让我学所以我必须学……后来母亲去世，我才明白我所学的东西其实没有什么意义，父亲便送我学习儒术，师父说儒术是改变天下救万民于水火的东西，我便学了，只想有一日能学成，改变这个我不喜欢的天下……可是后来，后来的事你都知道的……我一直都在悟，每每都以为自己悟透了，却总是在原地绕……我不想再绕下去了。”
“我曾经为你算过，你必当位极人臣。”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是不信这些的，况且叶兄看我的样子，哪里像是位极人臣了？”
叶清宁突然咧着嘴笑了：“在你反驳我的时候，就说明你内心是信过我的话的，我说的位极人臣，并不是指如今的大俞……我想去开创一个新的大俞，没有兵戈，没有流民，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权谋算计的大俞。”
“这很难……”
“是很难，可是并不是没有希望。”叶清宁回头对着云逸招了招手，又冲吴忧道，“你有很久没有去过启明了吧，明日我在运河之畔等你，若是你的心还未死去，你还想改变一些东西，便随我去一趟启明，再决定你该如何！”
说完，叶清宁带着云逸离开破庙。
他们踏着白雪一步步往前走，在雪地里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但不久后又被皑皑白雪覆盖了。他们像勇士一样，在这片天地间留下自己的足迹，即使很快被淹没，也毫不在意。
吴忧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心头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那是什么呢？吴忧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天空已经放了晴。太阳出来，天地间，一片澄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