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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红色的钢水在凝固前被倾倒进了备用的废料仓里，熔铸车间的温度升到了一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除了身穿防热装备的一线工人还留在现场收拾残局以外，其他人都已经退到了安全线。
军代表带着死亡工人的档案回来，通过现场唯一一个目击证人的举证，他没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死者的一切资料。
“死了的工人叫做代三省。咸阳人，二十九岁。有一个哥哥叫代立夫，目前住在咸阳。他三年前来长安做工，经人介绍，进了兵工十七厂。在出事之前，担任入料段工长。”
“入料段的工长怎么会跑到熔炉段去？”孙铿皱着眉道：“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了？”
“没有这个可能。”军代表道：“代三省进厂三年来，一直表现都不错。我们已经给他通过了考验期，准备提拔他担任这个车间的二线长。”
“证人怎么说？”孙铿随口问了一句，因为死了的只是小人物，他也没心情在这上面多耽搁时间。打算问清楚原因以后就离开。
“证人也不是很清楚。因为亲眼目睹了人掉下去的全程，受到的冲击有点大。这会儿精神状态不很稳定。”军代表道：“我已经给他批了假条，让他回去休息了。”
“哦。查清楚事故原因，让工人们提高安全意识。这样的事情以后尽量要避免，很伤士气的。”
孙铿交待了几句，便把注意力投到其他方面。厂主和军代表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总算过去了一关。
话分两头说，金清中回到工人休息室以后，立刻变了脸色。代工长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但他留下来的痕迹可要尽快清除掉。
他坐在休息室里，脸色煞白的回想起刚才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还没到十点，代三省就如约而至。
“老金啊，东西给我准备好了吗？”他皮笑肉不笑的威逼道。
“准备好了，就在温控操作台上。”金清中此时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心情反倒不那么紧张了。他指了指远处的高台，不动声色的将套索挂在代三省的脖子上。
“那还不快去给我拿来！”代三省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你得跟我一块上去。万一来人，我就说是借给你的。”金清中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慌乱。但还是编出了一个牵强的理由，代三省拿到东西的心狠迫切，居然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两人一先一后走上高达十米的温控台。
为了制造杀人现场，金清中早已经打开了下方熔炉的上盖。热浪滚滚而来，把温控台上的空气炙烤到四十多度、不仅如此，他还在地上泼了一滩机油。万一有人问起，就说是他踩到机油滑进熔炉。
一切都如他预料那般顺利，代三省没有戴护目镜，一上来就被红亮的钢水照射的两眼发花。他看到温控台上摆着的温控手册，心中一喜，连忙走上前去，紧紧把它攥在手里。
“老金！你果然是个……”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金清中阴沉狞恶的目光，他吓得后退了一步，感受到身后高温炙烤着自己的后背。冷汗刚流出来就被热风烘干了。
“你……”他指着金清中，才刚刚说了个“你”字，就被金清中抱起双腿，扛进了熔炉之中。
他拼死挣扎了一下， 只来得及在金清中的手背上抓下血淋淋的一道血痕。落进熔炉里时，已经没了知觉。
代三省的躯体一边向下沉，一边快速碳化。然后从头到脚都冒出火苗。不多时，就连灰都看不见了。金清中这才打扫好了现场，回到地面上大声呼救……
孙铿还没有离开工厂，就听到一阵乱哄哄的吵闹。过不多时，几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冲进一个房间，将那个面善的工人从房间里带了出来。
他停止了上车的动作，皱着眉朝齐武使了个眼色。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过不多时，齐武回来报告。“老师，兵工十七厂的军代表说，刚刚发生的事故是一场有预谋的杀人事件。凶手已经逮住了，就是唯一的目击证人金清中。”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说得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
军代表见金清中的面色不太好，便让他回去休息。又派人通知另外一个车间的炉工过来替班，来的这个炉工原来是个退伍的军人。他在打扫温控台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些干涸的血迹和挣扎打斗留下的迹象。
然后上报军代表，军代表带人把金清中带出来，果然发现他的手背上残留着被代三省抓出来的血痕。
更加不利于金清中的旁证被挖掘了出来，原来金清中的堂叔金三才曾经在蜀州会战时举家投敌。他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免去原来的统计职务，发配到了兵工十七厂担任炉工。
军代表一问，金清中就供认不讳。
“是。代三省是被我推下去的。他想要那本温控手册，我不给，打斗中就把他推进去了。”
军代表觉得这个理由匪夷所思，因为代三省虽然工作很努力，但却大字不识一个。否则也不会提拔成二线长，而是直接让他进领导层工作了。
“你就不要狡辩了！”军代表狠狠一拍桌子，怒斥道：“代三省不知道那东西的重要性，整个车间除了我们三个知道温控手册的用处，还有谁知道？”
他对自己的工作很有信心，除了熔炉段的炉工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温控手册的作用。基于这个判断，他认为金清中是在胡扯。
“人是我推进去的不假，但他确实是去偷那本温控手册的过程中被我发现。然后我喝止他，他不听，反而威胁我不说出去。”金清中心一横，索性把事情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因为现场只有他一个人在那儿，无论如何说，都是他自己的道理。军代表和工厂里的人都无可奈何。
但是兵工十七厂无可奈何并不代表别人也无计可施，此时此刻孙铿就蹲在已经封锁起来的案发现场，蹲着身仔细的观察周围的情况。
齐武急匆匆的跑进已经清空的车间，他看了站在不远处无所事事的父亲一眼，然后将拿到的文件交到萧孟的手里。
“老师，这是金清中交待的口供。那边反复问了三次，每一次的回答都完全一样。”
“我知道了。”孙铿接过口供看了一眼，如果不是自己在这里，怕是今天的事情会让金清中无罪离开。但是他在这儿就不一样了，务必要给死去的人一个公平。
“去见见他。”孙铿沉着脸道。
军代表出门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大氅的男子，带着一个刚刚成年的年轻侍从。两人落座，饶有兴趣的望着金清中。
“我们昨天晚上在丁保驴肉店见过。”孙铿淡然开口，用一句话唤起了金清中的回忆。
“呃……是了。”金清中看着两人，随即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们是来审问我的？”
“算不上。是揭开一些真相而已。”孙铿翻阅着他的口供，低下头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你说是代三省先走上的温控台偷取手册，你发现后立刻上去阻止。为什么不喊人来，让他的罪行暴露？”
“长官，您有所不知。”金清中稳了稳神，脸上带着一丝苦色。“代三省不是个好人，他在车间里的势力很大，连厂主和军代表都跟他称兄道弟。我人微言轻，家里又有人投降了魔族。说出来没人信的，只有把他赶走了事。”
“哦。”孙铿不置可否，微笑道：“这么说，是他先上去，你又跟上去了？”
“是。他上去正要带着手册下来，被我截在温控台上。我让他把东西放下，他不听还让我离开，装作什么也没看到。我怎么可能答应？他就上来推我，我被他打倒在地，不得已抱住他的双腿把他掀了下去。”
与口供上的作答完全一致，没有一个字的错漏。孙铿却笑道：“我告诉你露出最大的破绽。不是在温控台上的一切，而是你们两个人留在台阶上的脚印暴露了你的真实动向。你们是一起上去的。登上温控台的阶梯非常狭窄陡峭，如果你们一先一后上去的话，一定会有重叠的地方。但我在台阶上提取到了三个人的脚印，其中一个是那位替班的炉工留下的，还有两个不言自明，就是你们二位。代三省走在前面，你紧随其后。井然有序，并且小心的保持着距离。你是有预谋的。”
金清中脸色惨白，他没有料到自己苦苦算计，最终还是败露了行藏。
“说罢。为什么要杀死他？”孙铿意兴阑珊道：“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切犯罪的行为，一定事出有因！”
金清中沉默良久，猛然抬头道：“长官，您能为我保密吗？”
“可以。”孙铿答应了他的请求。
“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金清中缓缓将他和代三省之间的恩怨说了出来。包括借走他那笔钱的事情，都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