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们从这里出发的时候，谁也不敢想此生还能回来。”
坐在车厢中，望着窗外的西京夜景。皇甫华感慨的道。
“但是我们回来了。”齐优道：“不仅回来，而且还得到了一个洗脱罪名，堂堂正正成军的机会。”
“你猜院长会如何安排我们的未来呢？”
齐优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敢过分奢望。
皇甫华抿着嘴笑了笑，“无论如何，未来总是值得期待的。”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进近卫军总部大楼前的广场。马车停下，车厢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军官站在车门前敬礼道：“皇甫将军、齐将军，老师已经在等你们了，请随我来。”
皇甫华隐约觉得他有些面熟，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是萧家的小四么？”
年轻军官立时回头笑道：“皇甫哥哥还记得我。”
“我当时走的时候，你还是个鼻涕娃！”皇甫华笑道。不过笑容只维持了一瞬就消失了，神色也变得哀伤起来。“可惜了你大哥。”
皇甫华和萧若年龄相仿，本来是帝国未来文武两方的栋梁。然命运多舛，一个被发配到北荒时至今日才能还乡，另一个用满腔热血浇灌他热爱的国土。
“我大哥……”萧孟苦笑了几声，“不说这个了，今夜我还受了一位哥哥的请托，等老师跟你们见过面，就带你们去西京夜市喝酒。也算了却他一桩执念。”
“是谁？”皇甫华自忖孙铿身边熟人虽多，可心心念念想请自己酒喝的可没几个，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萧孟笑笑，就是不肯明说。恰好此时已经到了孙铿办公室的门口，他推开了房门，将二人请了进去。
皇甫华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孙铿那张熟悉的脸庞。他心中百感交集，抿着嘴唇注视着他。千言万语终究化为了一个敬礼，他放下手臂，喃喃道：“老师，我回来了。”
孙铿站起身来，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欢迎回家，皇甫。”
齐优默默端详着两人的会面，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若论纯粹的师生关系，皇甫华并不需要尊孙铿为师长。但这两个字自然而然就从他口中吐出来，丝毫不显生硬艰涩。
“见完面以后你们就要立即开拔前往战区，时间很紧张，要小酌一杯的话恐怕得等到北方战事结束。”孙铿伸手虚邀，请两人坐下。“我们长话短说。”说着，他朝旁边一指。“林光一，把地图拿出来吧。”
齐优这才发现，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人。林侍从官比之前清减了许多，态度也变得随和了许多。至少不像几年前那样总是一副拒人以千里外的表情。
林光一展开大通郡的地图，四人围到地图跟前。
“现在我来简单介绍一下大通郡和泰州郡的叛乱形势。樊部叛军目前主要集中在大通郡的郡府，至于其他府县已经陷入混乱状态。而且我们已经与樊部叛军军官建立了可靠的联系，约定三天以后举行兵变；你们的主要目标是目前抵抗意志比较强烈的泰州郡。”
“有什么区别么？”皇甫华问道。
“是的。”孙铿点头道：“泰州郡守在叛乱时为了顺利掌握军队，一共枪杀了六十多名帝国军官。我们需要一支部队去做湿活，把这些帝国的败类彻底清扫干净。”
孙铿说这话时，语气森然，表情阴沉。皇甫华就知道这个看上去轻松的任务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女皇陛下新登帝位要收揽军心民心，泰州和大通的叛乱正好为她提供了一个极好的靶子。
这里的叛军不像嬴庸那样有所谓的皇室正统傍身，又做的如此过分。孙铿不拿他们做足文章，才是脑子里进了水。
“要多干净？”皇甫华追问道。
“像白纸一样干净。”
“明白。”皇甫华点头，叹了口气道：“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短暂的会议结束后，皇甫华起身告辞。孙铿也没有挽留，让林光一相送。一行三人走出近卫军总部大楼时夜色已深。
“今天真是抱歉了。”皇甫华歉疚的望着萧孟道：“我们要马上回兵站开拔，要请我的酒，等下次再说吧。”
萧孟点点头，目送二人上了马车。厢式马车缓缓远去，林光一忽然低声冷笑道：“这位皇甫将军真是能屈能伸的枭雄，我突然有点担心，那个老好人很有可能驾驭不了他。”
“为什么会这么说？”萧孟不解。
“他与孙铿年龄相仿，论用兵才能，不知道能甩孙铿多少条街去。那声老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就喊了出来。我看孙铿那样子，颇有老怀大慰的感觉。他以为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的夙愿已成，殊不知皇甫华只是想扯他的虎皮做大旗而已。”
“光一哥，也许是您多心了。”萧孟在私下里也随着未婚妻一起称呼他为兄长，林光一也不反对，由着他们小两口喜欢。“家父曾经说过，皇甫一家磊落有余而变通不足。做一柄剑是足够了，却没有办法驾驭帝国这辆庞大的马车。所以才有了皇甫老将军自杀的惨剧。”
“你父亲还曾这样说过？”林光一捉着下巴道：“那我可要说一句，他老人家这次怕是看走眼了。不信走着瞧。”
萧孟知道这位便宜义兄看人眼光极为独到，所言之事十之九中。可是父亲与他的看法却是背道而驰，他左思右想，还是选择相信了义兄。不免担心道：“那老师会不会因为过分信任他而吃亏上当？”
“吃亏上当倒不一定。”林光一笑道：“以后这位皇甫将军脱了樊篱纵横天下时，还要敬你师三分。只是这罪军营以后姓孙还是姓皇甫就不好说了。”
“不管姓什么，总归还是大秦的武装。”孙铿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原来是他见林光一久不回屋，便放下工作寻了出来。
“你看你看，书生意气又冒出来了。”林光一嘲弄道：“别以为你现在已经贵为亲王殿下，皇帝亲夫就没人敢动你。手里多留一些力量总好过靠别人给你保护。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这次平叛结束之后，皇甫华必将脱罪。到底是谁的罪军营，就在你一念之间。”
“我是不会做亲痛仇快的蠢事的。”孙铿哂然道：“等有朝一日我桃李满天下，就算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又何妨？”
“就怕你的学生和你不是一条心。”
“那又何妨？”
“……”林光一为之气结，无奈的朝萧孟摊了摊手。“这话没法说了。”
萧孟微笑着看两人日常斗嘴，他知道两不相帮是最为明智的选择。而在清冷的楼顶，狐九重听到声音，将目光投了过来。
她轻声一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到远方。在城市的边缘，大军正在行动。帝国的愤怒即将降临到叛军的头上。
秦历718年十月三十一日，大风。大通郡郡府，国防军总部。
王易先后处理了两波在闹市打砸抢的暴徒，将他们投进监狱反省。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室。
郡府的治安已经如此糜烂，下属的州府、县府就更不要提。据说大通铁厂已经成立了由工人自发组织的护卫队，日夜巡逻维持秩序；而与天海郡接壤石湖关内，已经挤满了逃难过去的难民；而在桐谷州，临时州令已经下令全城戒严，一口气绞死了数百个趁火打劫的暴民。其中有多少个冤死鬼，谁也不清楚。
西京开始进军的传言一直都在地下疯传，国防军已经将传播谣言定为比打砸商铺更为严重的罪名，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越是严厉的打击造成的反弹就越严重。
樊东来已经夜不能寐，昨夜又将王易召进府中，陪着喝了半夜的酒，才勉强打了个盹。自从林德死后，王易就已经俨然身兼城防指挥官和侍从官多职，成为大通郡府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然而暗中有多少人盼着他死，就多的数不清了。王易对此心知肚明，却从不点破。每日里除了盯着守城各卫修建城防之外，就是去樊府与樊东来喝酒闲聊。
三天时间须臾而过，眼看今夜就是与闫峰约定的时辰了。这几日熬鹰一般熬下来，王易早已经两眼通红。
晚上的酒却不能停，樊东来已经如同惊弓之鸟，草木皆兵。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大声咆哮。动辄责骂下属，唯独对王易还是客客气气，让王易感到如沐春风。
这个曾经在大通一言九鼎的男人，如今已经真实的感受到了恐惧的力量。孙铿所属部队引兵不发，就几乎让樊东来崩溃。若是大军到来，大通郡能抵挡几天？
不，怕是连几个小时都抵挡不住吧。
眼看就要到了休沐的时候，可还是没有等到特勤部跟自己联络的人员到来。王易心中暗暗焦急，难道闫峰真的是打算要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若真是如此，他可没有十足的信心控制住那些绝对忠诚于樊东来的军官团。
“今天这是怎么了？”陈行冷不丁问道：“坐立不安的？”
王易擦了一把冷汗，干巴巴笑道：“今晚跑不掉还要陪东主吃酒，日子再这么过下去，东主没问题我怕是要被熬死了。”
“打不起来的。”陈行安慰道：“就算要打，孙铿也会先行攻击大通周围的那些府县。要不然大军长驱直入，就不怕遭到夹击？楚亲王若真那么蠢，也不会被女皇帝相中做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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