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好和平的人类？
不不不，那是幻觉，不存在的。蒙德恩从孙铿的眼中，没有看到光明。他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难道种族之间，只有不死不休，一方消灭另一方么？你知道我王……对你们并没有赶尽杀绝。”
“那位尊敬的魔王陛下只想让平衡的局面继续下去。至于祂到底如何目的，我可能猜到了一些……真相。”
蒙德恩沉默了。在这个睿智的人类面前，他感觉自己无所遁形。魔王容忍人类在他眼皮子底下生存这件事，变得如此可笑。
他奋力摇了摇头，将这一切杂念排除出脑海之外。又倒了一杯奶茶，端到孙铿面前。
“好了，我的侯爵大人。无论如何，你说的未来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作为今人的我们，为未来的子孙担忧实在是一件挺可笑的事情。”
“是啊。”孙铿笑了笑，“我们今天是来享受异域风情的，为何要提这么沉重的问题呢？喝茶，喝茶。下一站我们去哪儿？”
“这里是深渊领土上最有名的水上之城，看一眼少一眼的世界奇观。也许等不了一百年，它就会被河水淹没。成为一个永远的传说。”
蒙德恩喝了一口奶茶接着道：“都堡城中最著名的风景就是雷哈尔大公的深红城堡，大公一家已经搬离了这里很久。留守在此处的，是旁支的一个小贵族。那位小贵族虽然也姓雷哈尔，但却只是一个男爵。我们的身份，刚好是他所欢迎的。要不……去那里看看？”
“深红城堡？”孙铿心中暗暗算计了一下，点头道：“也好。”说罢，他朝夏八方招了招手。
“大人，有何吩咐？”夏八方走进船舱，垂首恭谨问道。
“去深红城堡看看。”孙铿道：“给船上报个信，今天我不会回去了。”
“是。”夏八方点头答应。然后走到船尾，安排了一个随行的特侦十一士兵回去报信。
蒙德恩微微松了一口气，又唯恐被孙铿发觉。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茶作为掩饰。
只不过孙铿一直在算计着什么，根本就没有看到他略微慌张的表情。否则，他们应该都会从彼此的神情中发现些有趣的情况。
与此同时，狐九重也已经推开了帆船底舱的门。她站在门口停留了片刻，仔细思索着自己的目的。过了几秒钟后，她终于确定自己的行动是必要的。
沿着木梯疾步走了下去，她再也没有回头。
……
前往深渊之城的泥泞道路上，几头犼兽拼命与烂泥搏斗着。颠簸的车厢中，闫峰轻轻揉着太阳穴，神情中满是疲惫。他的精力已经临近极限，然而还是凭借一口气死撑着。
狐步左看着已经如强弩之末的他，微微摇头。伸手入怀摸索了半晌，终于掏出了一个瓷瓶，递到闫峰的面前。
“里面有三颗蜜丸，一天一颗。”
“谢谢。”闫峰没有推辞，捏碎瓷瓶口的蜡封，倒出一颗蜜丸不假思索的吞了下去。然而蜜丸一入喉，他就发觉自己上当了。
眼前的老者变成了两个，又变成了一叠。车厢外犼兽的嘶叫声也变得若远若近。他猛力晃了晃脑袋，按住了腰间的手枪，阴怒道：“老家伙，你让我吃了什么？”
“歇会吧。”狐步左道：“你很忠诚，你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是你能够插手的了。”他顿了顿，望着已经昏睡过去的闫峰又咕哝了一句。
“那是这颗星球上全部生命的未来以及我们自己的未来，无法假手于人。抱歉。”
老者站起身来，悄无声息的推开了车窗。他全身缩成一团，从窗户中钻了出去。稳稳站在车顶，朝前后看了一眼。
他沉吟了几秒钟，低声念了几句什么。一团水汽从身周涌起，刹那间弥漫开来。浓雾将这支小小的车队罩住，也遮住了他的身影。
狐步左仰头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味道，已经辨明了方向。他猛地一顿拐杖，从车顶上跃起，落进草丛中打了一个滚，朝着某个方向疾奔而去。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一个神情狡黠的少女紧紧缀着他。而在另一辆车的车厢中，萧孟侧倒在座椅上，睡得正香甜。
深红城堡。
蒙德恩没有说谎，深红城堡确实是一座非同寻常的堡垒。它通体由一种赭红色的石头垒成，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这是一座深渊少见的棱形堡，五条凸出来的棱角将这座城堡的死角消减到了最小。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受到其他两条棱角上驻守兵力的夹击。
而在城堡的中心，是一座圆柱形的高塔。高塔居高临下，火力覆盖了整个堡垒的内部。即使敌人能够攻进城堡之内，也要面临由上至下的火力打击。
但是这座城堡却是一个生不逢时的产物，从它在数百年前建好，就再也没有经历过一场战火。
反倒是莱茵河这个无法被击败的敌人，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淹没了它凸出来的棱角。呈现在孙铿眼中的城堡，已经大半在河水之下，留在水面上的，只剩下了那个孤零零的主塔。
黑蓬船缓缓驶入主塔下，停靠在临时码头上。蒙德恩先行下船，持着孙铿的贵族家徽和名帖去拜访管家。
过不多时，他便与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虎族人一起走了出来。随行的仆人将红毯一直铺到码头上，红毯破破烂烂，足可见此时城堡主人的窘迫。
孙铿从船舱中出来，仰头打量着主塔中雕饰华美的穹顶。空气潮湿不堪，滴滴答答的水从石壁中渗出来。他目光一转，定到那年轻虎族人的身上。
“罗严克拉姆侯爵大人。”年轻虎族人恭恭敬敬的向孙铿屈身行礼。“深红城堡欢迎尊贵的客人。”
孙铿矜持的笑了笑，“能够拜访雷哈尔大公的城堡，我感到十分荣幸。”
年轻的虎族人窘迫的笑了笑，“深红城堡的生命已经进入末期，大公在莫德城建设了一座新的城堡。他一定会欢迎您的到访。请吧，侯爵大人。”
孙铿随着他一起走到主塔的顶层，这里稍微干燥一些，一个面容苍老的魔法师负责掌管着顶层的法阵，支撑着深红堡垒的主塔不被那可恶的河水侵蚀。
站在主塔的窗口上朝下望去，孙铿能够清楚的看到都堡城的全貌。这是一座走进生命末期的城市，河水的侵蚀能力超乎他的想象。
不时能够看到宝贵的土壤在水流的冲击下，大块大块的被带到河流的下游。它们将随着潮涌一起行进，直到水流平缓的地方才会停下来。形成一块新的冲积平原。
沉在水底的棱堡像极了一只死去的海星，僵硬的伸展着五条触手。孙铿叹了口气，转回来坐到方桌前。小贵族已经煮好了茶，恭恭敬敬的将奶茶斟入孙铿面前的杯子。
瓷杯裂开一个微小的口子，空气中散发着古怪的腥味，一罐劣质的黄砂糖放在小贵族的手边，它将乳白色的茶汤染成了黄色。搅拌茶汤的木杓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泛着暗沉沉的黑色。与小贵族脚下已经发亮的狼皮地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孙铿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就皱着眉头放下。并非轻视眼前的贵族，而是实在难以下咽。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奶汁，让他的口腔弥漫着古怪的味道。
“是虎奶。”蒙德恩面不改色的抿了一口，侧头向孙铿解释了一句。他为自己安排了一个顾问的身份，总算可以在孙铿与深渊贵族交往的时候，能够陪在他的身边为他随时解惑了。
“抱歉，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往这里送牛奶了。”小贵族面露羞赧之色，惭愧万分的道：“只能用虎奶来代替。侯爵大人是新族，自然对我族的口味不适应。”
“你已如此窘迫，为何不离开此地，另谋生路？”孙铿自是不愿多动那杯味道奇特的“奶茶”，索性找个问题问问来打发一下时间。
他已经生出退意，在这里吃晚餐的话，估计不会受到太好的招待。还不如回船上随便吃点东西。
蒙德恩忙朝小贵族使了个眼色，小贵族会意，长叹了一声道：“侯爵大人有所不知，我家乃是雷哈尔大公供养的侍骑士。替领主镇守封地是我们不可逃避的责任。若是城市陆沉，就要与城堡共存亡。”
“原来如此。”孙铿微微点头，这点倒是从文献中看到过。是大贵族驱使小贵族的必要手段。
大贵族替他们解决一部分收入，而他们为大贵族卖命。包括随军征战，驻守领地之类。比平民阶层要高，但是又比大贵族的嫡系贵族的地位要低。
“听闻侯爵大人是博学多才之人，小人斗胆想请教大人，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让深红城堡免除灭顶之灾？”
孙铿闻言暗怒，这个蒙德恩也不知道在搞什么花样。给这小贵族透了个这样的风头，难道是想让自己在这块大陆上留下什么趣闻轶事么？
他又不是贤者，才没有那么无聊的心思。可是现在对方已经用话把自己将死了，若是推辞不干，恐怕会让人起疑的。索性便帮他一把算了。
孙铿心中计议一定，于是笑道：“这有何难？不过微末之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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