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安卓拉疾步走进深红城堡的顶层。
正是一天之中最为炙热的午后，孙铿最为悠闲的时候。
他除了每天教育赤旗军中高级干部军事理论之外，其他一应具体军务都不插手。赤旗军的军官们轮流过来上课，没有课的就去城里监造街垒和收集火药。
“导师！”安卓拉走到孙铿的面前，急迫的道：“我们的火药就只能那么多……”
目前赤旗军装备的主要武器还是大刀和长矛，军队里严重缺乏远程，用原始的突火枪来代替。
“情况如何？”孙铿放下一本从城堡里翻出来的古书，抬起头来望着他问。
“目前八个千人队中，只有一半的人装备了新式武器，这远远不能和敌人抗衡。”
“优先配给出城作战的军队。”孙铿断然吩咐了一句，重新低下头。
“但是城里的人也很需要，而且他们的信心不足，需要这些火药来提振士气。”
“你告诉他们不抵抗的后果，他们就有继续作战的勇气了。”孙铿哂然道：“我虽然是个武器论者，可也知道，没有战斗意志，给他们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都无济于事。”
“也许他们需要一点鼓舞……”安卓拉若有所思道。
“这个拿去看看……”孙铿翻开手里的古书，推到安卓拉的面前。
“这是……”安卓拉的目光落到书页上，书页随风翻动，似乎从中听到了急促的军鼓和兵戈交击的声音。
“都堡的反抗者之歌。”孙铿笑道：“看来你们选择赤旗作为自己的名号并非头脑发热。”
“是的。传说中确实有这么一个故事。但是……”安卓拉双手按住书页，一字一句的读了下去。
面对深渊的暴政，反抗者的斗争一刻都没有停止过。这件事说得是大约三百五十年前，一群无名的奴隶揭竿而起的真实历史。
在都堡虎族步兵的围剿下，这次起义被无情的剿灭了。大约有五千名奴隶战士被残酷杀害。但是这首歌曲却被当时的统治者保留在书籍里，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哗啦”一声，安卓拉将那书籍捧在眼前。他半跪在地上，用低沉的声调吟唱着这首已经三百余年没有在大地上出现的歌声。
“你可听到奴隶们的呼喊？”
“那是来自深渊之中的咆哮！”
“他们向往着光明，即使身在苦难的尘世之中。”
“漫长的冬夜总会过去，旭日将从东升。”
“我们将重获自由，生活在美丽的新世界。”
“我们将打断枷锁，消灭强权和奴役。”
“当你的热血激昂回荡，伴着隆隆的战鼓声。”
“不惜生命，把战旗染红！”
“热血浇灌自由之花，让我们的家园四季芬芳！”
“打碎牢笼，迎接新世界！”
“明天！试看战旗天下红！”
……
“太好了！”安卓拉拭去脸颊上因为激动而溅出来的热泪，转头向孙铿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它名字已经失传了，不过我可以为它取一个新名字。叫《赤旗曲》怎么样？”
“听您的。”安卓拉也想不到更加好的名字，其实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
“我会把它带到深渊的每一个地方的。”少年老成的领袖攥紧了拳头道。
“这就是我们最需要的火种。”
“是的。”安卓拉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深深向孙铿行了一礼，转身冲了出去。
深红城堡中沉寂了良久，孙铿才悠悠低语道：“信念和技术我都已经给你了，接下来会做到何种地步，就要看你们的了。”
“那我们是不是也该离开了？”狐九重的声音传过来，她仿佛刚刚从外面回来，浑身沾满了露水和草茎，看上去狼狈又疲惫。
“有什么新消息吗？”
“闫长官的船没有离开，在都堡码头外面游弋。”狐九重走到孙铿桌前，端起喝了一半的茶水一饮而尽。“雷哈尔那边没有动静，昨天日落前我进城去了一趟，听说他们还在等待新的司令官。”
“你去休息吧。辛苦了。”孙铿歉疚道。最为得力的特侦十一不在身边，他不得不让狐九重作为自己的战略侦查力量在都堡和莫德城之间来回往返。
“不辛苦。”狐九重幽幽道：“今天晚上爷爷值夜。也就是说，我有一整晚的时间陪你……”
“你需要的是休息。”孙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
“……好吧。”狐九重的声音低了下去。此时，城堡外传来一阵嘹亮的歌声。
“……”
“当你的热血激昂回荡，伴着隆隆的战鼓声。”
“不惜生命，把战旗染红！”
“热血浇灌自由之花，让我们的家园四季芬芳！”
“打碎牢笼，迎接新世界！”
“……”
狐九重驻足凝神听了片刻，回头望着孙铿。“你的杰作？”
孙铿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发现者。”
狐九重微微一笑，走出了房间。
军营中。夏亚站在队列前，脸上的癞痢随着震耳欲聋的歌声不时抽搐着。
参差不齐的歌声过后，千夫长在队列前踱了几步。他瞪着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矮个子士兵，“你有什么感觉？”
矮个子士兵惊慌的摇了摇头。“我……没感觉，大人！”
士兵们顿时哄笑了起来。夏亚沉着脸哼了一声，“没感觉就继续唱，直到这首歌印到你们心里为止！”说完，他调头离开，把一干手下丢在原地。
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夏亚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
“月娘，我不明白。在大家都没有武器的时候，一首歌就有用吗？就算把嗓子吼得嘶哑，它能让敌人害怕自己退却？”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如果再大点声音叫嚷的话，纠察队就会过来干预了。”
月娘走过来帮他脱下身上破烂的披风，挂在门后的挂钩上。现在他们居住在一个贵族曾经的家里。
月娘已经不在火头军帮厨，赋闲在家的她发现这样的生活也不是她想要的。听说卫生队现在正在招募新血，她想去试试。
只是夏亚严禁她在外面抛头露面，这个男人对于自己的“私有财产”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夏亚听了她的警告，立刻压低了声音。赤旗军已经不是公白飞和安卓拉统治时的混乱无序，也不是安卓拉和戴耶两派分治时的腐败享乐，现在，它更加像是一个真正的反抗者组织。
在首领安卓拉的统帅下，陨星者是藏身在幕布后的影子。一切都向着一个正常的轨道行进，所有的军官和士兵都相信：假以时日，赤旗军将会成为西大陆上一个让人听到名字就胆战心惊的武装。
纠察队是最新成立的一个部门，类似于秦国的军纪处。不过，他的执行力度要比军纪处要严苛的多。违反军纪的军官立刻贬职为普通士兵，违反军纪的普通士兵立刻处死。赤旗军的军纪在飞速提升，已经有了一些正规军的样子了。
“我就是不明白。”夏亚不敢大声嚷嚷，只好抱着脑袋小声咕哝了几声。不过他的抵触情绪没有持续太久，端起月娘给他盛的满满的一碗饭，狼吞虎咽的吞吃了下去。
“这一次领到的粮食又用完了，可是到下一次领粮时间还早的很。”月娘为难的看着她的男人，“剩下的日子该怎么办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月娘再好的厨艺，没有粮食也是不能做出来饭菜的。
他们还好，只有两个人。那些有家有口的义军战士家就难过了。黑市上的粮食一涨再涨，赤旗军军部发的粮筹已经贬值到了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步。没有粮食的话，等不到敌人的围攻，他们就会自己崩溃。
“明天开始喝粥吧。”夏亚想了许久，都没个头绪。只好把怨气发泄到已经死了的戴耶身上。“都是戴耶那个混账！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秦人身上。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吃光了三个月的存粮。要不然我们哪儿能落到今天这样窘迫的地步？”
“秦人有什么不好？至少他们能给咱们带来粮食还有新的武器。再说，陨星者大人不也是秦人？他还不是一心一意的在帮咱们？”月娘道：“要我说，秦人也有好有坏。被赶走的那些秦人都是坏的，陨星者大人就是好的……”
“可不要瞎说！”夏亚慌张的放下饭碗，拉着月娘朝里屋走去。“现在秦人是禁忌，不能妄加评论。前几天军部的策士拉沃还因为犯了忌讳，被安卓拉大人打了军棍。原本是要处死的，可是陨星者大人差了人去求情，才饶了他的性命。”
月娘睁大了眼睛，有点不明白安卓拉的想法。一方面接受了秦人的教诲，一方面却排斥抵触他们。甚至不遗余力的在官兵中进行“去秦化”的高压政策。这样精神分裂的举动，不仅让月娘看不懂，赤旗军从高层到底层都是一样。
尤其是对铲除戴耶的功臣拉沃的处罚，更是让一些中层军官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貌似蒸蒸日上的赤旗军内部，一股暗流在汹涌潮动，也许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它什么时候会到来？没人能够说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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