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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落成的三萧祠前，群情肃穆。孙铿抵达剑门关的第一站便选在了这里。
在祠中上了香之后，孙铿默立了片刻。丁毅作为地方最高军政长官，结结巴巴的念着悼文。
孙铿听得心烦，却又不忍拂了他们的好意。他仰头望着萧若那栩栩如生的雕塑，痛惜不已。想起他的音容笑貌，眼泪也簌簌的滴落下来。
祠外同来祭奠的百姓听到悼文，又念起萧若的壮烈和亲人死难的悲苦。人人垂泪，低低的呜咽声汇成一股声浪与奔流不息的大河共鸣。
丁毅念完悼文，下令士兵举枪空放。三声枪响后，悲声大作。孙铿脚步匆匆离开了三萧祠，前往剑门关城外。
这只是公祭的第一步，在这之后，孙铿将会亲自扶灵前往平村万人碑。在那里，还有一次更为正式和肃穆的哀悼仪式。
魏溪等一众将领已经赶来，等待着接受最后的训示。然后起兵西征，用残酷的刀剑教会敌人学会战争的道理。
城门外的临时帐篷中，卫指挥们正襟危坐。按照军中衔级的高低，坐在最靠近长官位置的是刚刚上任的蜀郡防区总长官张复之。在他右侧，依次是魏溪、郭占旭以及申博三人。萧润作为近卫军方的长官，则坐在张复汉的对面。他们之间的位置空着，孙铿从城里赶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魏溪和郭占旭之间的情绪有些微妙，或者这样说，今天为郭占旭安排的位置有些尴尬。他坐在安宁系一帮军官丛中，感觉到四周都是浓浓的敌意，甚为尴尬。
司全幸灾乐祸的瞅了这位统帅部扶植起来的新星，拉了拉申博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你看郭指挥那张白脸，快要跟墙纸似的了。你猜他这会儿是不是在害怕。等散了会以后，老魏他们会不会把他给生吃了？”
申博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司全现在已经交了差事，训示会周边的防务已经由特侦十一接管。他的衔级高的吓人，也弄了个进帐听会的名额，堂而皇之的坐在申博旁边——这帐子里他也就跟申博熟悉一点。
司全见申博不搭腔，也不以为怪。顿了顿又道：“昨日看了一眼最新誊抄出来的战报，发现当年压得你抬不起头来的沈钧孟的作战记录了。”
“哦。”申博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沈钧孟已经战死在了齐家坞附近，追授为上将军。除此之外统帅部还报请追封其为国士，准备保送他的两个未成年儿子去安宁堡少年营深造，可谓备极哀荣。
“你发现什么了？”
“当时他麾下的五万国防军其实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重装备，并且陷入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可是还拖着五万多手无寸铁的百姓，若是抛下百姓，他还能保住这五万多军队。”
“但是他没走，反而死死的拖住了敌人。一换一的比例，一个军人的命换一条百姓的命。我辈军人之楷模啊！”旁边有个人突然出声，打断了司全的白活。
司全斜睨了他一眼，见是个年轻的国防军军官。那人见司全眼神不善，忙笑了起来。“荆州郡国防军第一百一十四步兵卫卫指挥，王渐。”
是为伸手不打笑脸人，司全脸色和缓了下来。但言辞上却压根都不愿意轻易放过了对方，“精神可嘉，但我辈楷模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提了。”
“难道牺牲精神不是我辈应该学习的吗？”王渐迷惑不解的道。
“这位沈郎将，哦，不！已经追授上将了。在齐家坞一带打的一场烂仗。”司全哼了一声，不屑道：“开战之初在王村，就被魔崽子的突击部队打掉了炮兵部队。一路仓皇败退，退无可退的时候才想到自毁拖住敌人，让百姓自行逃亡的计策。这种庸才，也值得你们学习吗？”
“此言差矣。”王渐却是不服。“沈上将沿途退却，本意应该是想诱敌深入让他们远离蜀郡最后的据点剑门关。而且，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自我牺牲，给魔族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最终才能保下剑门关不失。”
“诱敌深入？”司全冷笑了两声，“敌已在国境之内，你这还诱哪门子的敌！深哪门子的入？给魔崽子造成了重大杀伤？别往脸上贴金了。有时候金灿灿的东西不一定是金子，还有可能是屎壳郎。最新战报好好去看一眼吧，齐-王会战敌我双方的伤亡比是1：10，仅有个别部队与敌人打出了1：1的交换比。一场烂仗，打出了一百年来国防军制造惨败的新高度！当真是前有古人，后无来者啊！”
王渐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紫茄子色，但司全的麻烦也来了。他最后这几句话，等于一竿子把在场的国防军将领都打了进去。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稍显老成的卫指挥站了起来，指着司全怒声道：“沈上将的功绩，是统帅部提请的。你此言，难道是质疑统帅部的权威么？”
司全嘬着牙花子道：“不敢。不过，我相信在座诸位都是耳聪目明之人，最新的战报昨夜就已经下发到各个卫。想必你们都也看了。若是真以为沈上将这一战打得甚是光荣，那也就当司某这话没说好了。”
众人还待与司全强辩，却见张复之一拳重重捶在面前方桌上。“咚”的一声巨响，放在面前的军帽飞了出去。众人顿时都被吓住了，几个激动的军官怔了怔，老实的缩了回去。
萧润捡起军帽，放回他面前。“你还是这么暴躁。”
张复之掸了掸帽子上的土，头也不抬的道：“几位这么大的火气，快要把帐子都烧了。是没看到我，还是没看到司长官肩膀上的衔级？你们就是这样对长官说话的吗？”
听闻长官训话，国防军将领们顿时噤若寒蝉。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道这火会烧到哪个倒霉鬼的头上？
申博也拉了司全一把，示意他坐下。这把火烧的也差不多了，接下来就交给张复之，让他去敲打这群国防军的军官。
“你们觉得很光荣？”张复之环视周围，严厉的目光所及之处，国防军将领们都深深的低下了头。“1：10的交换比，还有脸拿出来炫耀？司全长官已经说得很客气了，让我说，这就是一场惨败！沈钧孟将军最后的选择，只是尽到了一个军人的本分。这应该是你们的本能，而不是拿出来夸夸其谈的东西。”
一番疾言厉色的训斥让将领们恨不能扒开一条地缝钻进去，正当大家都期盼着训话赶紧结束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口值星官的一声厉喝。
“全体起立！长官到！”
张复之整了整衣领，脸色和缓了一些。“齐-王会战是一场耻辱，对于在座的每一位都是如此。都好好想一想。”
说罢，他率先站了起来。与此同时，门帘撩开，孙铿出现在大家面前。
“都坐下吧。”孙铿发现将军们的脸色都不是太好，尤其那几位国防军的卫指挥，灰头土脸的模样与刚刚打了一场败仗似的。他摆了摆手，命他们轻松一点。“报告一下情况吧。蜀郡的战况进展如何了？”
“是这样的。”张复之走到了孙铿背后的壁挂地图前，沉声道：“目前蜀郡会战已经进入到了尾声。所有失陷的城镇都已经收复。敌军大部都逃进了南部山脉，只有少量被我军就地歼灭——我军所有部队严格执行了女皇陛下的命令，没有留下任何俘虏。”
孙铿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复之用树枝点着地图上的马康州，“第一机动卫是现在进展最快的部队，他们于昨天下午时分已经抵达了马康州。在这里我要多说一句，马康州是所有州府中最早一个与帝都联系上的州府。临时代理州令江流向我们介绍了情况。他所属的所有县城，军政体系基本上被魔族军摧毁。亟待长安向他们那里补充官员，重新恢复管理体系。”
“官员的问题，勤政殿已经在考虑。准备以外地派遣为辅和本地招募为主的方式，大约在四月中旬时可以全部到位。”孙铿道：“与桂郡搭界的地带目前情况如何？”
“蜀桂交界一带，目前安然无事。”张复之道：“我们的侦察部队曾经前出了一百秦里，发现桂郡并没有在这个方向上部署兵力。我推断，他们的第一目标也许并不是蜀郡。”
“嗯……”孙铿对此不置可否。
张复之很快报告完毕，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这时值星官捧着一摞文件过来，给每一位将军发了一本。
王渐翻开册子一看，入眼却是密密匝匝的人名。一页足有上百个之多，而这厚厚一叠，足有几百页。他快速的翻动到了最后一页，看到的只有人名。对于作战却并没有只言片语提及。
他满心疑惑的抬起头，迎上了同僚们同样疑惑的目光。这位素以不按常理出牌而著称的帝婿，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诸君，都看完了吗？”孙铿低沉的声音在帐篷中回响着。“这是特勤部连夜整理出来的，在这次蜀郡之乱中罹难的部分军民名册。要不要我念一组数据给你们听一听？”
帐篷里瞬间陷入了沉寂之中，仿佛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声响。将军们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孙铿身上，空中只剩下孙铿一人低沉的声音在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