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把萧十三惊了个趔趄。他顾不上掩饰，失声道：“有多少人？”
“大约有一个千人队，白天的时候跟我们打了一整天，你们没有听到枪声吗？”齐武走过来，懒洋洋道。他打量了萧十三一眼，便把他当成了难民，再也没有把头转过来。
“该死！我们十几秦里以外！”萧十三恨声道：“一个千人队……你们已经开始反击了吗？为什么不把他们歼灭？”
“哼！”齐武只是哼了一声，懒得跟他置辩。
“我们只是小部队。”金辉挠了挠后脑勺，“不说这个了。现在反击已经开始，只要熬过今天，明天我们就能安全了。你们还是回去再坚持一下，这已经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了。”
“但我们真的已经一点粮食都没有了。”萧十三为难道：“山里还有很多老人和孩子，年轻人还能再捱一捱，可那些孩子……真的熬不下去了。”
金辉道：“我们只能帮你们把大概位置发给统帅部，让他们给你们想办法。那么多平民，我估计他们会优先过来处理的。过了今天以后，你们在山上点起狼烟，等着救援就行了。”
“那你们呢？”
“我们还得留在这里，一来拖住那支魔族军部队，二来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那就不是你们该问的了。”齐武走过来摆了摆手，示意萧十三离开。
平民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总算齐武他们只是赶他们离开了危险的战区，并没有收缴萧十三的武器。在难民搜粮队退出之后，金辉将那些武器又交还给了他们。
“我已经让电讯组帮你们发报了。”金辉道：“回去耐心等着吧。”说完，他又吩咐手下背了两只口袋过来。“这次出来的仓促，东西不多，算是一点心意。收好。”
萧十三摇摇头，婉拒了金辉的好意。“你们今天说不定还有一场大战，这些口粮我们可不敢要。平村我们没办法去也不要紧，我们去其他村子。这就走了，珍重。”
说完，命令搜粮队转头，向另一个村子的方向走去。金辉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
粮食没有找到，还折了李春父女。可搜粮队的士气依然高涨，原因无他，是因为苦日子即将到头，他们日盼夜盼的秦军终于又杀回来了。
萧十三的步履却是越来越沉重，巨大的愧疚快要把他的内心填满。终于他停下了脚步，朝一个熟知附近地形的士兵招了招手。
“接下来由你带队继续去下一个村子找粮食。”萧十三叮嘱道：“找到粮食以后快速撤回山里去，告诉丁军士让他做好接应援兵的准备。”
“那您呢？”士兵疑惑道。
“我去弥补一个关键的错误。”萧十三紧了紧肩上的步枪，脸上露出一丝艰难的笑容。
他想了想，把怀表掏出来放进士兵的手里。
“拿着这个，路上也好掌握时间。现在反击已经开始了，路上不会有太多麻烦，但还是要小心。告诉丁军士，如果我没有回去也不要太担心，只是记得把这块怀表交给露丝小姐。”说完他拍拍士兵的肩膀，转身毅然离去。
对于其他普通人们而言，战争就要结束。而对于他的救赎战争而言，才刚刚吹响了号角。
……
秦历718年三月一日，晴。帝都长安，未央宫，战情分析中心。
“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我军的进展堪称神速。目前已经收复了剑门关、平武州，装甲第三卫昨天夜里赶到了齐家坞一带，下一步他们将会转向前往闵山，有数万平民在那里避难。”李小楼放下军情汇总，疲惫的掐了掐额头。“这就是近几天来收到的所有情况。对了，还有一个坏消息。”他的神情肃穆起来，望着一旁坐着的女皇陛下和几位重臣道：“装甲第三卫的先头部队已抵达闵山，蜀郡郡守萧若已经确认殉国……”
他此言一出，嬴羽衣与孙铿两人神色尽皆黯然。尽管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乍然闻听，还是止不住的伤感。
王素闭目长叹了一声，“老天爷瞎了眼，生生折断我们一根立国之柱。”
“这本账要算到嬴庸的头上，如果不是他，蜀郡怎么会败得如此惨？”闫峰哼道：“请陛下和院长批准我的行动计划，即日起对桂郡所有忠于伪王嬴庸的官员实施无限报复打击。以报蜀郡十数万无辜生灵死难之仇。”
羽衣有些迟疑，无限报复战一旦展开，再收回来就很难了。嬴庸那一方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两派官员肯定都有损伤。最终受创的，还是帝国本身的实力。她正沉吟着难以决断，又听见李小楼的禀报。
“据目前不完全统计，我蜀郡军民在这场浩劫之中，约有十六万人死伤。可以这么说，入寇国境的敌人，几乎人人手上都有血债。而我们的反制手段却显得有些虚弱，敌军格里高利部已经被我军击溃，散落在蜀州周边，大河以北的国境内继续为非作恶；另一支敌军萨明部已经先行撤离，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了南部山脉。我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应该进行战后重建，让蜀郡百姓尽快忘记伤痛，回到正常生活轨道。而不是追究谁的责任，毕竟战争才刚刚开始。”
羽衣微微点头，同意了李小楼的建议。她望向贺八方为首的一众文官，轻启朱唇，缓声道：“贺卿，你意下如何？”
贺八方站起垂首道：“臣以为当务之急确实是应该尽快恢复蜀郡的正常秩序。伪王嬴庸目前被我们压制在了桂郡，只是小患。”
贺八方的话音刚刚落下，就听见闫峰冷声嘲弄道：“贺左相自是高枕无忧，连能撼动国之根本的战乱都能蔑称为小患。”
闫峰的立场人尽皆知，是以贺八方在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到孙铿的身上。只见新晋亲王殿下双目微阖，似在养神状态。他心中微感疑惑，不知道自己的判断哪里出了问题。
吕谦益咳了一声，扫视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羽衣的身上。“陛下。具体的财政情况稍后会送到您面前，但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就可以解释现在我们面临的真正困境……国库没钱了。对外复仇还是平定内乱，目前我们应该做出最重要的选择。”
财相苍老的声音将众人从四季如春的暖棚打到冰天雪地的极北，贺八方心中一叹，紧紧抿起了嘴唇；闫峰看了孙铿一眼，也知趣的坐了下来。
气氛有些尴尬，君臣几人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该如何化解眼前的无声状态。当前的帝国就像一艘到处漏水的破船，每一个往船舱里涌入海水的孔洞似乎都是致命的，但船上的人却发现自己能够做的，只有一块木板。
过了许久，羽衣的声音才在大殿里响了起来。“怎么会没有钱？我父执政时期，国库每年有上亿金元的盈余。就算晚儿再能花，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年时间花光快二十年的资产。”
“事实情况确实如此。”吕谦益躬身道：“自从先皇帝嬴祯陛下仙逝之后，嬴晚陛下在三年时间里下水了战舰一百余艘，飞行艇三百余艘；更不要说耗资巨大的桑梅会战、南大陆攻略会战。前方将士血战，后方国库中的钱财如流水般的淌了出去。本以为蜀郡会在今年秋天的时候改革完成可以回收一定的资产，但没有想到的是，魔族军的一击正好打在我们的七寸上。目前帝国国内唯一稳定的盈利竟然是孙铿院长的蒸汽车项目，但这项收益实在太少了。对于庞大的帝国而言，实是杯水车薪。”
“有什么好办法吗？”
吕谦益沉吟道：“有。但恐怕是饮鸩止渴。”
财相的话音刚落，贺八方就看见孙铿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他心中一沉，迄今为止，内阁的第一次尝试努力都进行的无比顺利。但就在这关键时刻，他不希望有人对自己进行阻击。
“是什么办法？”羽衣追问道。
“是……”
“加税而已。”孙铿打断了吕谦益的话，站起身来，嘲弄的看了贺八方一眼。“加税等于是将帝国前几年洒到百姓手里的钱再收回去。这种丧失民心的事情，断断是不能做的。”
贺八方心中微怒，忍不住亢声道：“那就烦请孙院长给我们指条明路。省得在这里猜东猜西。”
原本他早已得知了吕谦益会提出加税的建议，之前不说，就是等到现在堂会的时候由自己否决，顺便再提出他和嬴晚的一揽子裁员计划。加税与裁员，两害相权取其轻。女皇陛下一定会选择后者。
可是吕谦益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孙铿叫破了。这是在让人恼火。可大家同在一条船上，他又做不出撕破脸，强行转换话题的事。只好将难题丢在孙铿头上，让女皇自己去为难。
眼看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孙铿微微一笑，又坐了回去。“发行国债吧。借总比收好。”
帝国并没有“国债”一词，但望文生义，也能大致猜测出孙铿的思路。都是从百姓手里要钱，只不过换了一种名目。贺八方眼见女皇陛下与吕谦益都在暗暗点头，不由得微感气馁。顿时对于自己和嬴晚那个未竟的宏大计划的未来，前所未有的失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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