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军部总长办公室里，齐大志接过儿子递来的热茶，有些局促的挪动了一下身体。
孙铿知道，眼前这位属于万年不出洞的乌龟脾性。既然主动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肯定是有事情。是以也少了没意义的寒暄客套，直入主题道：“你来有什么事情？”
“我想请院长您能够过问兵工十七厂杀人案，这桩案件还有内情。”齐大志道。
那日案发时，齐大志就在现场。只不过后来的事情，就不甚了了。
孙铿闻听此言，略微诧异。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你说是金清中那桩案子？有什么理由吗？”
齐武在房间里并没有离开，一听到父亲提起这事，就知道事情要糟。连连向父亲使了几个眼色，却因为齐大志此时神经已经高度紧张，根本就没有看到儿子的暗示。
孙铿注意到齐武的异常，笑眯眯道：“齐武，你出去吧。你父亲什么样人，我比你清楚。不会因此而迁怒于他的。”
齐大志这才发觉自己儿子的脸色难看的吓人，他思忖儿子为何会如此紧张，总也想不出头绪。目送着齐武不情不愿的出门而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可以说说你的理由了。”孙铿双手放在桌上托着下巴，若无其事的问道。
齐大志收拢心神，正色道：“金清中是我以前的工友，此人甚是老实忠厚，遵纪守法，向来风评极佳。进兵工十七厂做工也是因为他家的亲戚金三才所致。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去招惹放高利贷为生的代三省？这其中一定有内情。求求院长您利用影响力，让刑部重查。”
孙铿暗自庆幸，得亏齐大志第一个找到的人是他，而不是相信自己的能力去刑部斡旋。否则的话，少不了别人拿这件事情做文章。齐大志也将站在一个被迫与自己敌对的立场上。那样对他对自己，都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事情。
孙铿笑道：“大志，那日代三省死时，你我可都在场。不听其他人说的，你认为金清中是不是被冤枉了呢？”
“这……”齐大志沉吟了片刻，断然道：“金清中不是那么容易变坏的人，我觉得就算他被迫杀人，也是逼于无奈。这其中，肯定有内情。院长您有所不知，那死了的代三省，有一个哥哥叫做代立夫。他在咸阳有个诨号，叫做‘草莽国舅’……”
“难道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孙铿皱眉道：“据我所知，皇室姻亲中，并没有姓代的人啊。”
“代氏兄弟一在咸阳，一在长安，打着皇亲的名头招摇撞骗，大肆发放高利贷欺压良善。”
“还有这事？”孙铿当日只是揭穿了金清中的伎俩后，就把案子移交到了刑部。后续并没有跟进，而是陷入了他纷杂繁芜的工作之中。若不是齐大志上门来求情，这事打死他都想不起来。
“在长安咸阳两地，代氏兄弟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唯有上面诸公被蒙在鼓里罢了。”齐大志愤愤难平道。
“不过，金清中确实杀人。”孙铿淡淡道：“因为他是我审讯的，那日他如实交代，说代三省谋夺兵工十七厂熔炉段的温控手册，他有把柄落在代三省手里，不得已杀人灭口。此内情我也做了备案，一并交给刑部处置。刑部那边给出的意见是罪不至死，让你的朋友放心就是了。”
齐大志听闻孙铿如此一说，心里后怕不已。也得亏自己福至心灵来找了孙铿求情。换做其他人说不定就会被他误会。又听孙铿提前透了口风给他，一块大石从嗓子眼儿又落了回去。千恩万谢的告辞出去，才一出门，就看见一直等在门外的齐武。
他心中一暖，拉住儿子的手道：“武儿，你是知情的，怎么不提前跟为父说明？”
“父亲，请见谅。”齐武坦承自己的不是，又道：“我是军人，必须恪守机密。否则就是违反了军规。”
“那倒也是。不过幸好，院长是通情达理的。”齐大志感慨道：“要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老金难逃一死了。”
齐大志前脚刚离开，孙铿就把齐武召到面前。
“你做的很不错。并没有因为他是你父亲，就把自己保守的秘密擅自泄露。”孙铿道：“有事情需要你亲自去走一趟。马上去咸阳，打听一下代立夫的情况。我身边也是没人可用了，你就辛苦一下，如何？”
齐武顿首行礼，“老师，您太客气了。身为您的僚属，为您分忧是我的本分。我这就出发，请您放心吧。”
……
咸阳客运站。
齐武从出站口出来，举目四顾。便看见了一辆挂着特勤部标识的蒸汽车等在门口。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倚在车门边，嘴里叼着一枝烟卷。他显然也是注意到了齐武，脸上堆起笑容，朝他挥了挥手。
“齐师兄，这边！”
齐武走上前去，觉着这人有些面善。迟疑道：“你认识我，你是？”
“齐师兄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年轻人笑道：“我是少年营一七届的，佟帆！”
“哦！我想起来了！你和皇甫云是一期的。”齐武饶有兴致道：“这还没毕业，就已经进了特勤部。前途不错啊！小子。”
“嗨！”佟帆搔着头不好意思道：“承蒙闫长官看得起，就让我负责咸阳三教九流这一块。说白了，就是个地痞流氓的联络人。这次正好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就让我来接洽了。天冷，上车聊。”
他说着，拉开车门请齐武进了蒸汽车中。进去以后才发现，车厢里还有几个干练的年轻人，看见齐武进来，只是微微点头致意，并不多话。
“去去去！都滚后边去！”佟帆笑骂着把他们赶到后排，坐在齐武对面道：“我们这是一个行动小组，手下一共七个人。我是头儿！”
“都是少年营出来的？”齐武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只见他们虽然刚刚被赶到后排，却没有任何不满之色，显然服从度极高。
“算是吧。”佟帆搔了搔后脑勺，为难道：“挂着少年营的牌子，却跟咱们不是一个系统。据说是绝域来的教官训导出来的，除了听话、能打，别的什么都不拿手。”
齐武冷不丁想起了曾经教授过自己的赵甲教员，再一想这事时，便觉得这些人如同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一样。他正想着，见佟帆敲了敲车厢隔板。车身一震，便开始行驶。
佟帆道：“齐师兄要查代立夫，我这就带你去见他。先见一面有个直观印象，然后咱们慢慢再从其他方面入手。”
齐武过来只是配合调查，见佟帆已经有了定计，也就不准备插手了。特勤部如今已经构建了一个触角上至达官显贵，下到三教九流的巨型网络，任何事情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得到最直接的情报。这种时效性和战略性，是其他情报部门所不能比拟的。
蒸汽车一路横冲直撞，一直驶到咸阳城东郊的一条街道外。车停下，佟帆打开车门跳了下去，道：“我们走！”他又看了车厢后排几个年轻人，几人完全没有下车的意思。
脸色阴沉下来，怒道：“让你们来不是玩的，都给我抖起来！”
这几个年轻人立时下了车，脸色依旧如常。跟在齐武身后，六个人并排一走，直如一堵墙一般。
佟帆无奈掩额，低声道：“齐师兄，看见没？这就是一群木头疙瘩！”
齐武抑住笑意，微微点头。“这个代立夫，真的自称‘草莽国舅’？”
“没有的事儿！”佟帆摇头道：“皇亲国戚就那么几家，再说皇家除了名声，还不如其他望族。他自称国舅，那才是脑子里进水了呢。”
“那这人放高利贷又是怎么回事？属实吗？”齐武追问道。
“这个么……”佟帆也有点为难，搔着后脑勺道：“咱们先去见见他吧，等见了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佟帆顾左右而言他，让齐武感觉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不过现在已经到了代家门口，一切谜团等见了此人之后就会水落石出。他也就耐下心来，跟着佟帆一起走到一幢高门大院前。
门口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腰里鼓鼓囊囊的，显然揣着家伙。大汉看到佟帆走进，脸上堆满了笑迎了上来。
“佟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我家代掌柜正好在家，小的这就领您过去？”
佟帆从兜里摸出两枚金元，甩到他的怀里。“拿去给弟兄们买点茶喝。算佟爷我疼你们的。”他指了指身旁的齐武，介绍道：“这位是齐长官，从长安来的。”
大汉上下打量了齐武几眼，堆着笑道：“长安来的都是贵人。齐长官，佟爷这边请。”说罢在前领路，佟帆跟着走了几步，回头看着自己身后这群“木头疙瘩”，顿时恨铁不成钢。
“你们都给我学着点，你们跟着我，不是来当衣裳架子的！”
几人七扭八绕，一路到了大宅的后院。还没进院，齐武就听到了一阵阵莺歌燕语之声。那大汉停步回头道：“我家代掌柜今天又在混闹，两位请稍等，我这就进去通传。”
“不必了！”佟帆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笑着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代掌柜这一定是新收了哪里的奇女子，正好我也是好这口的，雅俗共赏嘛。”说完，也不理会大汉，拉着齐武径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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