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铿自然知道两人为何面露难色，毕竟术业有专攻，安宁堡从来都没有为钱而伤过脑筋，也是因为吕家在他们背后作为强大的后盾。在那之前，为安宁堡提供财政支持的，是嬴氏皇族的内库。
不过随着安宁堡的体量越来越大，单凭内库支持已经承受不住了。正当财政正要捉襟见肘的时候，吕家人凭借吕琛的关系靠了上来，双方建立了由孙铿出卖技术，而吕家用资金支持的一种特殊的合作方式。
本来这种合作还算稳固，但欲壑难填。当吕家人想要更多的时候，双方原本稳固的同盟难免会有降温乃至崩溃的风险。这不是孙铿想要看到的，却并不因为他的意志而转移。
“发动一场对外战争，耗资巨大。安宁堡除了枪炮武器，还有什么好出卖的？再说朝中诸公不支持闫长顺肯定是有他们道理的，你何必要去触这个霉头？”章淼夫皱眉劝道。
“怎么能是触霉头？”孙铿叹息道：“海路的安全是帝国的第一序列安全。别忘了南大陆，更别忘了现在南方的粮食可都是通过海路给我们运来的。”
“是这个不假。”章淼夫道：“不过是几撮海盗而已，派出些炮舰沿途护卫商路安全就是了。怎么能跟闫长顺一样，动辄就要国战？”
“难道你们的先圣皇帝没说过‘犯我强秦者，虽远必诛！‘”孙铿嘲弄道：“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准备把已经快要淘汰的直流电技术卖出去。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那是你的财产，随便。”章淼夫道：“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孙铿！已经不能更加糟糕了。”
孙铿悚然一惊，随即苦笑道：“总要有人想办法的。你们要考虑连锁反应。你们忘了那个马蹄铁的故事了吗？”
两人同时默然，过了半晌才道：“买家是谁？单凭这一项技术，你能筹到多少资金？”
“自然是价高者得。”孙铿胸有成竹的道：“我不相信八大家就愿意坐视吕家一家独大！”
孙铿前脚刚到安宁堡，妘铁衣后脚就跟来了。当然以他的级别是进不去一号土楼的地下实验区的，只好站在外面的广场上跟三个小辈一起大眼瞪小眼。
萧冰终是忍耐不住好奇，沉声道：“妘老家主这是在等孙铿？”
“嗯呐！”妘铁衣礼貌的笑了笑回答。
“到底……是什么事让您这么着急赶过来？”
“这个么……”妘铁衣小心的四处环望了一眼，他当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当然是发财的机会了！丫头，你不知道吗？外面已经有人开始把孙铿摆在神龛里供奉了。他给太多的人带来了一个创造财富的机会。虽然我已经过了耄耋之年，但我依然耳聪目明。他在守灵暖帐里跟闫长顺说得那些，我可都听到了。”
“他们说了什么？”萧冰追问了一句。
妘铁衣笑了几声。“萧丫头，反正你早晚都会知道，何必来问我呢？”他又摇摇头，“老年人持家不易，多少体谅一下吧。”
萧冰也只能拿他没辙，闷闷的回去复命。妘铁衣刚刚放下心来没几分钟，就看见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厢马车跟着特勤部的车队一起驶来，停在一号土楼外的大门前。
一个栗子色长发的女子从车厢里出来，站在车厢门口似在等着谁。闫峰从那辆黑厢马车旁经过，多看了那女子几眼。那女子落落大方的向他欠身行礼，将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名帖递到他的面前。
‘萧十三的老婆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闫峰心道，接过名帖，脸上却洋溢着公式化的笑容。“原来是萧郡君的妻妹，失敬。不知来此地有何事？正好萧孟和萧冰都在，需要我给他们通报一声吗？”
来人正是已经嫁给萧十三的露丝，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位高官，只是打着萧若的旗号顺风顺水的进了安宁堡里。摇摇头道：“奉家里长辈的命令，前来求见帝婿孙铿。”
闫峰心中冷笑。面色却是如常。如果萧润和萧孟不过继大哥一个香火的话，萧若家基本等于绝户。萧南里此时在桑梅特区担任总督，他们萧家的长辈自然不会为已经不是一家人的露丝张目。露丝又不是本地人氏，长姊去世之后就已经是孤苦伶仃一人。那么车上的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
他在咸阳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消息，知道孙铿要在安宁堡做一桩大买卖。谁知道真正的买家还没上门，倒先把自己的“仇家”都吸引过来了。
闫峰忍不住提高了嗓门道：“你家长辈还真是胆大，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心里不清楚么？”
露丝面色微微一窘，隐隐听出闫峰话里的敌意。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没有料到车厢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孙铿与我有仇不假，可他与金元却是没仇没怨的。反正都是卖，卖于谁不都一样么？”
“妘卅！”闫峰从牙齿缝里迸出两个字来，阴森森笑道：“这地方，你居然敢来！”
“别人来得，为何我就来不得？”车里老人似乎没有听出闫峰的威胁之意，声音依旧平和。“我家小姐坐拥的财富，区区一个吕家岂能与之相比？帝婿却舍近求远，真是可笑。你抓我杀我都是无妨，但后果么……你可考虑清楚了？”
闫峰顿时语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世界上能让他无可奈何的人已经极少，刚好车里坐着的这个算是一个。他皱了皱眉，真想不管不顾先把这老而不死的家伙抓起来丢进特勤部的囚牢里算。但是后果么……他怎么能忍心看孙铿与衍儿父子相离？
“看在小公子的份上，暂且放你一马。哼！”闫峰跺了跺脚，径直走进一号土楼的大门中去。
尽管两人同为一个阵营，但这个时候，妘铁衣真心想要闫峰把那个来坏他好事的老家伙抓起来算了。但闫峰却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妘铁衣也感觉自己面前的那扇大门正在缓缓关闭。
如此也只能渴求孙晏两家合作之后，有没有什么残汤剩水留下来给他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强者只选择与强者合作。至于稍弱一些的人，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孙铿已经结束了跟章淼夫和王戎的商议，从地下实验区中回到了地面上。这时候才看到羽衣的卫队队正薛汉臣以及卫士长官萧冰，又看到妘铁衣和等在土楼外的露丝。他感觉自己的头有点大，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让这些人都聚在了一起。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跟女皇陛下达成一致。
打开门是国家的事，关起门来，就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情了。但说服羽衣，谈何容易？
闫峰站在小院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孙铿。
孙铿怒视了他一眼，推开门走进院中。
外面的风吹草动，岂能瞒得过羽衣？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你终于肯回来了，孙铿。”
“这是我的家，我不回来干嘛？”孙铿沉声回道，示意跟在后面的谷雨把嬴雨抱走。一场风暴在酝酿之中，谁知道看上去祥和安宁的温馨气氛，下一秒是不是就会电闪雷鸣？
谷雨抱着嬴雨退了出去，孙铿关上门，也把纷纷扰扰关在了门外。他转过身来，望着羽衣的后背。曲线动人，美得让人惊心。
“那个女人来，是要宣示主权的吗？”羽衣没有回头，扬起脸看着房顶。一只蜘蛛正在房梁中间结网，在阳光的照射下蛛丝晶亮。
“你可不可以把事情想得单纯一点。”
“我怎么能把事情想得单纯？在剑门关，你和那个女人眉来眼去！你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即使她已贵为人皇，但骨子里依然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她想要独占一个男人的欲望，这种欲望像阴燃的火，无时无刻不在燎烧着她的心。
孙铿这才发觉自己错得离谱，他以为关上门谈公事就能让两个人都舍弃情感，一本正经的谈公事。却忘了家国本就一体，在他的身上缠绕的更加紧密。他无论想怎么绕，都绕不开这个女人的贪恋。
他仰头望去，一只飞蛾落在蛛网上拼命挣扎。但挣扎的越激烈，落进蛛网就越深。蜘蛛慢条斯理的在它周围布上一条条晶莹的丝线，将它包裹成一个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茧。
但这事，非要在他们之间得出一个结果，没有其他的捷径可走。除非他想取而代之……他摇头笑了笑，那又将羽衣置于何地？
“你冷静点儿，听我说。国库已经空了，我们必须要找到合适的资金来源，才能让我们的计划进行下去。”
“但是你谁的钱都可以用，唯独她的不行！这是我的底线！”羽衣的口气到最后，莫名冷了下来。
“跟吕家人合作，那是饮鸩止渴。欲壑难填，迟早会培养出另外一个‘他们’出来。”孙铿苦口婆心劝道：“鸡蛋不能放进一个篮子里，我们必须要寻找更加合适的来源。”
“其实要用她家的资金，还有一个办法。”羽衣冷笑，“就看你舍得舍不得了。”
孙铿沉默，干笑道：“何必？”
“抄了她的家，她家的财富自然就是我的。虽然不能支撑一场战争，但总也好过坐以待毙。”
“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
“要我跟一个可能抢走我的男人的女人和平共处？你以为那可能吗！”
孙铿再也无话可说。“是我的错，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我能给你的，都可以给你。”
“我只要你求求我，也许我会网开一面。”羽衣回头粲然一笑，“试试看，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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